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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傅青綸不答,沉吟良久,反問道:「你在省城時用玻璃棒做的那個『日月昭昭』,是不見繁星的意思吧?」

  林之若點頭:「是。你終於知道了?」

  傅青綸苦澀地道:「其實你早就提醒過我,只不過我當時沒有去想罷了。你很喜歡他,是吧?雖然是不見繁星,但是四個字裡面,有三個太陽和一個月亮,分明就是滿天繁星。」

  林之若問:「你怎麼想到的?」

  傅青綸道:「前些天,你去為班裡買籃球,拿到操場的時候,好多男生朝你要。孟繁星沒吱聲,可是你偏偏沖他一笑,把球拋給了他。」

  林之若驚歎:「這也能被你看出來?怪不得古人說,一念之私,舉世皆知。」

  傅青綸手指漫無目的地在箏弦上撫過,良久,道:「在省城,你病重那次,我抱著你,一夜沒合眼。看著你暈睡在我懷裡,我曾有過一個很荒唐的想法。」

  林之若默然望著他,沒有追問。

  傅青綸自嘲地笑了笑:「也許你會認為我卑鄙。但是,你最痛苦的時候,卻是我幸福的極致。抱著你,我為你心痛,可是,卻忍不住想,如果你一直這樣頭痛下去,你就會一直這樣呆在我懷裡,不掙扎,不離開。」

  他的語氣很是平淡。可是吐出的字字句句,卻反而因此更加驚心動魄。

  林之若望著他,不能言語。

  傅青綸問她:「和我在一起,你快樂麼?」

  林之若道:「快樂。不只是快樂,還有很多很多。每次我最痛苦的時刻,都是你陪我度過。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今天,我是不是能站在這裡。」她頓了頓:「你為我做得太多,我甚至不敢說謝謝。」

  「不要說,也不用說。我總覺得,你好像是我的一部分。你痛,我也痛;你歡喜,我也歡喜。為你做的一切,和為我自己而做,並無分別。」

  林之若沉默半晌,道:「早在當初你用楊雪的名義和我通信的時候,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一個人走在街上,迎面走來另一個自己。」

  傅青綸低低地道:「我也是。我還一直想著要和你一爭短長,多麼可笑。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意識到,我其實並不是要勝過你,我只是要你,在那裡。」頓了一下,又加道:「在我的視線裡,在我的世界裡。」

  林之若感動至極,好半天,道:「對不起。」

  「不,不要說對不起。」傅青綸凝視著她:「我並沒放棄。我沒有辦法放棄。」他站起身來,走近林之若:「如果不是唐馨,你會……跳下陷阱來陪我麼?」

  林之若迎視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因為孟繁星嗎?」

  「不是。」林之若想了想,道:「正因為你是另外一個我,是一個更好更完整的我,我不能這麼做。」

  傅青綸苦澀地道:「我不明白。」

  「不,你明白的。」林之若微微側轉頭,目光落到牆壁上掛著的兩個玻璃字上:「還記得我們討論過麼?世上的不幸有兩種。一種是渴望得不到實現,另一種是渴望得到實現。欲望本身就是陷阱,滿不滿足都一樣。」

  傅青綸點頭:「所以,這個世界充滿不幸和不滿。唯一的出路,乃是超越。」

  「不錯。一個人,要想走得遠,便要忘掉自身,超越欲望的陷阱。佛經裡有一個比喻,說修行的人,好像『自斷其首』,自己割掉自己的腦袋,泯滅一切欲望,連泯滅的想法都沒有了。」林之若凝望傅青綸:「我相信,你可以超越這世上的陷阱,振翅高飛,翱翔千里,做一番事業,幫助許多需要幫助的人。」

  傅青綸握住林之若的手:「你要我超越愛情的陷阱?那你呢,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卻去陪孟繁星?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自己不能超越麼?這不公平!」

  林之若悵然道:「什麼是公平呢?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磨難。對我來說,最大的障礙,不是愛情,而是頭痛。」她振作了一下,笑道:「我和你打個賭,怎麼樣?」

  「什麼賭?」

  「賭誰先越過自己的障礙。看是你先忘記了我呢,還是我先忘記了頭痛?」

  傅青綸沉吟不語。

  林之若道:「我賭你先。感情,總不會比病痛更難克服吧?」

  傅青綸斷然道:「好,我賭。我賭你先。」

  他把林之若拉進懷裡,緊緊抱住,低頭吻了下去。

  石破天驚,銷魂蝕骨。

  林之若身子一震,卻沒有掙扎。

  良久,傅青綸才略略鬆開。林之若輕笑道:「這算是吻別麼?」

  傅青綸道:「不。這個吻,不是告別,而是約定。既然要賭,就必須有兩個人。」他低頭在林之若耳邊道:「我在北大等你。四個月後,我在未名湖邊,給你彈箏。」

  五個月後,北京學府路上,幾輛大型客車首尾相連,駛入北京航空航太大學院內。

  孟繁星拎著行李,雜在一群穿著迷彩服的學生中間,快步向宿舍樓走去,心中思量著,洗浴換衣之後,立刻趕往北大,也許還來得及在晚飯之前找到林之若。

  忽然,路邊閃出一個白色的身影,笑盈盈地攔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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