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色已成空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不,不是的。你千萬不可自責。」林之若雙手扶住她的肩,直視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釘子和程輝這麼做,都有他們認為絕對正確絕對值得的理由。一個人,能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是勇敢。而承擔隨之而來的後果,則是責任。你大可不必把他們的責任,都壓到自己肩上。」

  唐馨歎了口氣:「程輝也是這麼說。可是我……總覺得對不起他。唉,我要是能替他受傷就好了。」

  林之若笑道:「替是替不了了。不過,我看程輝的精神好著呢,倒是因禍得福了。紅袖添香夜讀書的福氣,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程輝的精神的確很好。雖然行動不便,但是這一傷,倒讓他發覺了自己在周圍人群中的地位,並不像他以前所想的那樣微不足道。且不說唐馨殷勤照顧,林之若夜夜相伴,孟繁星李凱有空就來探視,高夏李碧荷等人還代表班裡同學送來鮮花和禮物,連以前他有芥蒂的人,也都顯示出了讓他感動的關心和體貼。

  于明雷一聽說程輝受傷,馬上買了水果糕點前來探望,安慰他不要著急,不要為功課擔心,並且主動委託林傅二人為他補課。考慮到林程二人同居的確有點不妥,連唐馨在家上晚自習的要求都批准了。

  程輝因為頑皮,常常被老師嚴厲管教訓斥,因而頗積累了些怨氣,總覺得老師是瞧不起自己的。此刻見老師在病床前諄諄勸導,很是慚愧,訕訕的,低著頭不說話。于明雷體諒他的心情,溫和撫慰了他幾句,又叫過林傅二人,叮囑他們有什麼困難就來找他,務必爭取讓程輝正常參加高考。

  然而更讓程輝慚愧的,卻是傅青綸。他本來很看不上傅青綸高傲矜持的樣子。這份厭惡,如果他願意對自己坦白的話,或多或少滲入幾分嫉妒:畢竟,自己苦苦追求的女孩,那麼容易就傾心於他。再豁達的男人,也無法忍受自己生生被人比了下去。傅青綸與唐馨分手之後,他更是冷嘲熱諷,頗給了傅青綸許多難堪。

  讓他想不到的是,傅青綸居然以德報怨,不但大方地借出自己的積蓄,還每天犧牲自習的時間來給他補習。一開始,程輝還以為他只是在大家面前做做樣子,不料幾個月下來,日日相處,他竟然的確在認真而細緻地輔導自己,不但對他承諾的兩科盡力承當,連本來屬於林之若的那一部分也分擔去了很多。林之若樂得清閒,有空便拿了她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佛經,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看。休息的時候,傅青綸偶爾會彈彈鋼琴,唐馨則傾聽或跟著輕聲哼唱。幾個半大孩子的同居生活,倒也舒適悠然。

  天氣一天天轉暖。因為程輝不方便出門,唐馨去早市弄了很多花草回來,把室內佈置得春意盎然。又央求林之若爬上附近一棵早開的杏樹,折了一枝含苞的杏花,配了一個畫著仕女撲蝶圖案的雨過天青瓷瓶,放在程輝學習的書桌上。程輝看著她們忙碌,很是過意不去,抱怨道:「我又不是真的祝英台,你們怎麼把這里弄得跟小姐的繡樓似的?」

  林之若笑道:「你還不明白唐馨的心思麼?她是盼你早點康復,『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啊。」

  程輝再次走進校園的時候,已經是五月,正趕上一次模擬考試,居然名次比以前還有所提高。他雄心大振,偶然在校園裡碰到釘子,昂首走過,大聲唱著鄭智化的「遊戲紅塵」:

  「也許有一天

  你我再相逢

  睜開眼睛看清楚

  我才是英雄!」

  釘子見他幾個月起不了床,居然還如此強悍,也不禁愕然。

  程輝返校不久,便傳來傅青綸和林之若雙雙在全國競賽中取得名次,被保送北大相關院校的消息。林之若放棄了保送,留校參加高考。傅青綸則入選國家隊,要離校去北京參加培訓,出席暑假舉行的國際中學生奧林匹克,高考之後才能回來。

  這個消息如旋風一樣席捲了校園,老師們都喜氣洋洋的,仿佛過節一樣高興。被高強度的複習生活麻木了的高三學子,則仿佛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一樣,議論紛紛。

  傅青綸離校的時候,他父母特地從南方趕回,按當地的習慣,宴請親友以及學校的領導和老師。傅青綸則訂了另一個酒店,專門宴請同學。一班幾乎所有人都去了,按習俗都送了禮金,只有唐馨特別,送的是一個用彩紙包裝得很漂亮的盒子,還用紫色的紗帶打了個蝴蝶結,也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

  在緊張的學習氣氛中,難得有這樣的放鬆機會。席開六桌,酒上三巡,大家觥籌交錯,大部分人都喝醉了,只有林之若因近來多讀佛經,藉口頭痛,滴酒未沾。

  程輝借著酒意,搖搖晃晃走到傅青綸面前,和他碰了一下杯,仰脖幹了:「這杯酒,算是我向你道歉。」

  傅青綸不明白他的意思:「道什麼歉?」

  程輝道:「我以前總覺得你瞧不起人,想不到你這麼大度,我那麼對你,你還這樣對我。是我小人之心,對不起。」

  傅青綸很是詫異,凝目瞧了他一會兒,道:「你也不必結論下得太早。我對你好,也許是別有用心呢。」

  程輝捶了他一拳,道:「就算別有用心,我也認了。誰讓我受了你的恩惠呢?」

  傅青綸微微一笑。他向來沒有朋友,聽程輝這樣說,雖然一向矜持,也不禁心中感動。

  這個笑容落到程輝眼中,明明和以往一樣,帶著居高臨下的迫人氣度,卻不知為何,多了幾分溫暖。

  林之若拉著唐馨走過來,問:「你們說什麼呢?」

  程輝有點不好意思,曳斜著眼睛,道:「這是男人之間的對話,man to man! 你們來摻合什麼?」

  林之若道:「那好,你們什麼時候說完了,我再來。」

  傅青綸叫住她:「什麼事?」

  林之若笑道:「你眼看就要脫離苦海了,我們可還得在水深火熱之中繼續奮戰。剛才我們那邊幾個人商量,你得給大家留個紀念。」

  「什麼紀念?」

  林之若看看唐馨,道:「我們想再聽你唱一首歌。」

  傅青綸爽快地道:「好啊,什麼歌?」

  林之若推推唐馨。唐馨見傅青綸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遲疑了一下,勇敢地道:「張學友的『吻別』。」

  傅青綸深深看了唐馨一眼,沒有說話,徑直走到麥克風旁邊,找到了這首歌的號碼,輸入,熟悉的前奏立刻響了起來。酒店的音響很好,低音共振尤其分明,很普通的旋律,卻入耳驚心,讓人神魄搖盪,情難自已。

  一曲既罷,好幾個女生,包括一向好強的李碧荷在內,都哭了出來,唐馨更是淚流滿面。男生們酣醉之後,聽著這淒涼而豪放的歌曲,想著茫茫的前途,也都各自黯然。在傅青綸之後,紛紛上去演唱,似乎要借著狂舞勁歌來發洩心中久藏的惶恐與壓抑的豪情。

  歌聲與淚水的混亂中,傅青綸來到林之若身邊,道:「以前競賽,我們總是在一起。這次,我一個人走,你能來送我麼?」

  林之若問:「你什麼時候的火車?」

  傅青綸道:「下午三點半。不過,你能早點來麼?我有話對你說。」

  林之若沉默了一下,問:「什麼話?現在不能說麼?」

  傅青綸道:「今天我喝多了,我怕說出來,你不當真。我要清醒地說,也要你清醒地聽。」

  第二天,林之若果然逃了課,一早來到傅青綸家裡。

  傅青綸已經收拾好行李,正在那裡撫弄古箏,見她來,把她讓進自己的房間。

  林之若笑道:「你這都要走了,你的古箏我還沒聽到呢?」

  傅青綸道:「我讓你早點來,本來是想給你彈的。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林之若詫異地問:「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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