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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傅青綸想了想,把信紙折上,道:「也好。我放在這裡,你回信的時候幫我捎上就行了。」

  林之若這才抬起頭來,嫣然一笑:「好,為大義不拘小節,乾脆俐落,這才是真正的男兒本色。」

  得她一贊,傅青綸心裡暖洋洋的,湊近她身邊看她手裡的東西:「這是什麼?」

  林之若得意地舉起硬紙板:「這是我做玻璃工時順便弄的小玩意,好多天了,每天實驗之後偷空做一點,今天才算完工。」

  傅青綸仔細看去,卻是用玻璃棒拉成的四個字「日月昭昭」,日月各是一筆連下,看來是用一根玻璃棒拉成,昭字則分了三筆,起筆圓潤,落筆纖細,中間平直,間架結構流暢自然,有些轉折的地方,只有頭髮絲那樣細的玻璃絲相連,看來很是用了一番心思。他審視良久,知道這幾個字,是林之若受眾人冷落,一腔鬱氣發洩而成,不禁讚歎:「虧你想得出來這個玩法。說不定能成為書法藝術的一個新流派呢。」

  林之若笑道:「哪裡有那麼誇張?玻璃棒和煤氣燈,畢竟不能像筆和墨那樣可以細緻入微地控制,勉強連成字就不錯了,什麼神韻氣勢都談不上。不過,這個東西花了我不少功夫是真的。尤其是昭字,為了和其他的字均衡,每一部分都要做得小一點,你看放在這裡簡單,不知道前仆後繼壯烈犧牲了多少玻璃棒呢。好在實驗室別的器材都限制,唯獨玻璃棒和玻璃管是無限量供應的,而且廢品回收,不至於太浪費。」

  傅青綸歎道:「只有你這種人,才想得出這種精緻的淘氣。」

  林之若把硬紙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道:「我可不敢跟寶二爺比。人家吃喝玩樂,那是正業。我這個,是不務正業。」她直起身來,道:「不過有一點倒是相通的。我做化學實驗的感覺,和賈寶玉讀子曰詩雲差不多,都頭痛得厲害。那些酸啊堿啊的,放火上一蒸,那股味熏得我恨不得暈過去。要不是有這麼個好玩的事情,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

  傅青綸凝視著她,無限憐惜心痛。林之若避開他的目光,拉過椅子坐下,手支著頭,道:「不要憐憫我。不然我恨你。」

  傅青綸走到她身邊,道:「我哪敢憐憫你?敬佩還來不及。尤其是你這個玻璃書法,我簡直佩服之至。能不能送我一套?」

  林之若笑道:「好啊。不過不能多,限兩個字,還得筆劃簡單的。」

  傅青綸想了想,道:「不如就用你的名字吧?之若,之若,簡單明瞭,含蓄蘊藉。」

  林之若趕緊搖頭:「不好。這兩個字,文不文,白不白,既無出處,也無意義,掛出來你不覺得寒磣,我還嫌丟人呢。」她想了想,道:「過兩天就是中秋。中秋最出名的吟詠,大概是那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了。不如這樣,我就給你做『千里』兩個字,算是我送你的中秋禮物,祝你鯤鵬展翅,一飛千里。」

  傅青綸笑道:「你這個禮物太新奇高雅了,我可沒你的本事,只能用最俗的方式回報。中秋晚上,我請你出去吃飯賞月。」

  林之若道:「好。後天我下午有實驗,五點之前應該可以結束。不過得說好了,地點和方式由我來選。」

  「沒問題。到時候我在樓前等你。」

  中秋不是法定假期,學校照常上課。中午放學回來,傅青綸接到于明雷打到宿舍樓傳達室的電話,通知他們數學競賽的結果。傅林二人都得了全省二等獎,地區一等獎,但是沒有在省裡出線。傅青綸放下電話,頗為詫異。自己數學並不特別出色,這個成績,可以說是相當理想了。然而對林之若,這卻是出人意料的失誤。看來這個頭痛對她的影響,實在是不能忽視。

  和林之若共同參加競賽培訓多年,傅青綸對林之若的興趣和天賦,可以說瞭解甚深。物理和化學,林之若雖然學得不錯,但不過和自己在伯仲之間,甚至還不如自己努力。然而她在數學上天生的熱情和才華,卻是自己無法比擬的。她天性喜愛追根究底,思索紛繁現象之後的本質,角度獨特,如天馬行空,不拘一格,卻又根植於對數學規律的深刻瞭解之中,很多自己冥思苦想毫無頭緒的問題,她往往有神來之筆,一舉攻破。

  這樣的挫折,對於那樣要強那樣驕傲的女孩來說,該是一個怎樣的打擊啊?要不是記起了她下午有實驗,不願意打擾她寶貴的午睡機會,傅青綸就要立刻去找她,盡自己的所能,為她開解。

  好不容易等到約定的時間,卻沒有找到林之若。本來實驗結束得晚了一點,也是常事。可是,傅青綸在樓前一直徘徊了近兩個小時,眼看天已經黑透,一輪中秋的滿月,從最初地平線上溫暖的橘黃,變成了柳梢頭上冰冷的皎潔,林之若才拎著書包,從化學樓的方向,晃悠悠走了回來。

  傅青綸趕緊迎上去。林之若似乎很是疲倦,望了他一眼,抱歉地道:「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我把實驗試劑打翻了,只好重做。本來要給你做的玻璃字,也沒有弄完,真是不好意思。」

  傅青綸關切地問:「你沒事吧?是不是頭痛造成的?還是,」他猶豫了一下:「于老師中午也給你打電話了吧?」

  林之若點點頭:「不過,不是那個原因。今天做的實驗要用濃硝酸,還得加熱,那個味道實在太嗆人了。我忍了半天,後來有點暈眩,眼前直冒金星,就把燒瓶碰翻了。」

  「濃硝酸?」傅青綸嚇了一跳:「那是有強烈腐蝕性的啊。有沒有濺到身上?」

  林之若舉起手腕,袖子滑落,露出一片黃色的不規則痕跡,和周圍皮膚的白皙涇渭分明:「看,像不像非洲地圖?」

  傅青綸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輕撫著那片燒傷,心痛地問:「還疼不疼?要不要去醫院?」

  「實驗室老師已經處理過,現在不怎麼疼了。」林之若不著痕跡地抽出手:「這一下,緊急事故處理常式算是刻骨銘心,想忘都忘不掉了。」

  看著這個倔強得讓人心痛的女孩,傅青綸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之若笑道:「你不是要請我吃飯賞月麼,怎麼不動?該不是看我的禮物沒有及時送到,你就想反悔吧?」

  「怎麼會呢?你想怎麼過,你說。」

  林之若想了想,道:「我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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