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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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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已乘鯉魚去22(2) 璟無法形容她的驚訝。這裡的頹敗使她不敢相信自己回到了桃李街3號。這裡曾是多麼繁盛啊。璟走到白色的小樓前,看著它,這久違了的小白象,你別來無恙?璟按響了門鈴。心中十分忐忑,會不會是她的陸叔叔來開門呢?他看到她會是怎樣的表情?璟慌忙最後一次檢查一下自己:衣服是不是還算平整,頭髮是不是仍舊柔順地束著,唇角是不是掛上了新鮮的微笑。然而很久都沒有人來開門。璟回身看,發現陸逸寒和曼的車子其實都不在院子裡,所以他們應當都不在。她略有些失望,繼續按門鈴,開始叫「小卓」的名字。又過了很久,門才打開,她看到了小卓。 小卓穿著墨綠色睡衣,雙手沾滿了泥巴——他應該是在做雕塑。他看起來很落魄,一定是生了病。他生病的時候,就會渾身冰涼,只是走近他,就能感到。頭髮很久沒有修剪了,已經蓋住了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帶著疑慮地看著,有點遲緩,才看清在門外的是璟。他一把抱住璟,卻極是小心,兩隻胳膊夾住她的肩膀,雙手懸空,生怕弄髒璟的新衣服。他叫她: 「小姐姐。」 他真是涼得讓人心痛,簡直與手中的石膏一個溫度。那不同於他平日裡尋常的憂傷。她透過他單薄的身體看到客廳裡浮著一層被幽禁已久的灰塵,沙發,地毯,音箱上都是,而那只高頸的玻璃花瓶裡圈著一枝已經變成深褐色的馬蹄蓮,一碰它,肯定會變成一把碎屑。璟邁進了客廳。她從未想到,再進入的時候,它是這樣寥落。 水仙已乘鯉魚去23(1) 這就是迎接她的一切,三年後,迎接她的桃李街3號。她真是個傻姑娘,她單是以為全世界都是靜止的,只有自己在變,自己要變得好起來,然後再回到從前的環境裡。以前她像是一個破壞了整體美觀的零部件,而她所做的工作就是把自己從整體中拿出來,然後把自己修好,再放回去。可是璟一直不知道,那機器根本不會在原地等著。她所眷顧的一切,已經向著另外的方向走去,像是沒有道別默默離家的孩子,全然不顧在暮色裡她沙啞著嗓子喚著它的名字。 那個下午小卓告訴了璟很多事。原來這幾年裡陸逸寒和曼一直在爭執,頻頻吵架,而陸逸寒一直在忍耐和維繫。這是璟能夠想到的,因他那麼地愛著曼。可是爭執漸漸不再是因為一些瑣細的小事,曼不斷挑戰著陸逸寒的忍耐力,終於,她要讓陸逸寒忍耐她和別的男人勾結在一起了。 「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小卓問。 璟茫然地搖搖頭。 「記得鄭伯伯的吧?常來我們家的那個,爸爸最好的朋友。記得吧?」小卓努力地提示璟。璟當然記得。那個叫做鄭鵬的人已經開始謝頂,臉上總是很多油,這種皮脂分泌過剩的特徵洩漏了他欲望的氾濫。鄭鵬是陸逸寒的朋友,原本常常和陸逸寒在畫室交談至深夜。那時璟還曾羡慕他們促膝長談的那份默契和親近,可是自從曼開了那間西餐廳,他便只是去曼那裡了。這個人身份頗多,他與陸逸寒相熟因著古董賞鑒和拍賣的生意,而他籌辦過舞蹈大賽,後來又開始做電視劇導演。想來,他最後的身份才是真正對曼構成誘惑的。 鄭鵬在籌辦過舞蹈大賽之後,決定製作一個講述舞蹈演員故事的電視劇。他說劇中的女二號是個成熟又不失活力、豔麗又不失端莊的女子,曼正合適,因此他想要邀請曼出演。曼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這是真的嗎,她將出演一個電視劇的女二號,美麗的舞蹈演員。曼立刻接受了邀請。他們每個夜晚都坐在「曼陀鈴」暢談劇本。於是他們就這樣走到了一起。他們並沒有因此感到羞恥。相反地,他們還要騙走陸逸寒的錢。鄭鵬幫陸逸寒購進了一大批字畫,那時因小卓生病,陸逸寒無暇分身,於是全權委託於他。因著他是陸逸寒最好的朋友,並且也是鑒定的行家。然而卻是一批贗品,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廢物。陸逸寒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他的公司破產了。不過璟猜想令他更加痛心的是,欺騙他的是他的摯友和鍾愛的女子。 璟聽到曼的背叛,心中並不驚奇,因為她覺得曼從來都是這樣的女子。然而事實上,那個時候璟並不完全瞭解曼。曼並非一味喜新厭舊的人。她對陸逸寒並非沒有感情在,甚至後來曼再回頭去看的時候,覺得陸逸寒大概是她這一生最愛的男子。曼一生與無數男子交往,每一次走近一個男人,便會覺得失望,在他們身上有著那樣多的自私和貪欲。包括她死去的丈夫,亦是令她漸漸失望,曾經亦愛過,但是那愛終究被失望消磨沒了,剩下的是十足的厭惡。所以曼對於男人不再有任何幻想,她只是願意享受那段情濃的時光以及他們所給予她的物質。她以為陸逸寒亦不會例外。自來到桃李街3號的第一天,她便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不敢相信,所以每一天都過得有些心驚。直到後來看了璟的日記,她開始猜疑叢微仍舊和陸逸寒有往來,他們舊情未了。再後來曼偶然間代陸逸寒收到一封寄到桃李街3號的信,是叢微寫的,信從美國寄來。叢微說,她想很快回來看他,並打算留在中國。信寫得非常簡單平淡。但在曼看來,卻是無比心驚,驟然間感到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在劇烈地震顫,好像頃刻間都會坍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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