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來襲(105)_薑竹青

一〇五

　　第三個、第四個，更多的人加入了聲音的合奏：

　　……我常常幾小時沉溺於我的幻想，我的深思太捉摸不定，太支離破碎。

　　我幾乎忘記了我的存在，以前的生活漂浮到遠處，遠得不可琢磨；現在的生活陌生而模糊。對於未來，我更無從推測。

　　十幾個人一起朗誦，在喧鬧的背景裡，整齊的聲音響起，立刻充滿巨大而奇異的力量，讓每一個人心中充滿虔誠，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這股漸漸凝聚的洪流。葉婉晴也拿過一個本子，翻到那頁，隨他們一起大聲朗誦：

　　我喜歡那些日子，風滑過晴空，天空湛藍。我沉思默想，那些打動我的歲月。

　　我們以不同的目光探尋世界，農民站在田野裡，看著植物破土，萬物衰榮，四季更迭。我流浪在城市，看人來人往，浮浮沉沉，世事變遷。我所存在的世界，請你高聲呐喊！我們怎樣，才能達到彼此的生命？

　　這個章節讀完，短暫的靜默後忽然爆發出長久的歡呼，每個人都心靈顫抖、熱血沸騰。阿勒泰拿過吉他，掃一個強勁的節奏，唱起主題RAP：

　　活著，我們活著

　　人人都喜歡活著

　　以各自的姿態活著

　　以各自的方式活著

　　活著，我們活著

　　一定要好好活著

　　不能無所事事活著

　　不能卑躬屈膝活著

　　咬咬牙買間房子

　　找個好人過日子

　　生個可以寄託未來的孩子

　　讓爸爸媽媽開心笑的樣子

　　我們要尊嚴，我們要自由，我們要平等，我們要教育

　　要優越的文化，要清潔的空氣，要強盛的國家，要安寧的社區

　　活著，我們活著

　　一定要清醒地活著

　　愛一起活著的人們

　　最好他們也愛我

　　……

　　眾人的歌聲與敲擊驚心動魄，在狂野的怒吼中，懷著苦盡甘來的虔誠，醉了，所有人都醉了，有多少人，一生中只有一次歡樂已極的時刻。

　　三

　　當葉婉晴從睡夢中醒來，天已近黃昏。她記不得淩晨是如何回到家，身體裡只剩下狂歡過後的滿足與倦意。

　　她懶懶地躺在床上，窗外的天空是黃昏將至的灰藍，近處的雲是淡淡的水彩，遠處的雲混沌。樹梢的枝條柔軟地在窗外垂著，一片嫩嫩模糊的綠。

　　春天。

　　她伸展腰肢，在床上打了個滾兒，忽覺此刻沉寂的時光如此難得，她清晰地體會到自己區別於他人的生命，任何人都無法代替。

　　電話鈴突然刺耳地響起來，葉婉晴沒動，心想不知李紅在不在對面，還是她接好了。

　　電話鈴不斷地響，響了十聲後，自動斷掉，一會兒又響起來。葉婉晴聽到對面門吱呀一聲，李紅踢踢踏踏地出來，接起電話，「喂？」

　　聲音裡仍是一股濃濃的睡意，葉婉晴微笑起來。

　　「不可能！你說什麼？」忽聽李紅大叫一聲，聲音充滿驚恐，「你們在哪？我，我立刻過去！」李紅啪地摔落了電話，砰地撞開葉婉晴的門，跑到床旁抓住葉婉晴的手臂喊：「姐姐，姐姐！林仕玉死了！」

　　四

　　林仕玉躺在一張大床上。

　　他臉色青紫，眼睛緊閉。

　　林仕玉的男友目光渙散、眼睛浮腫，看到葉婉晴和李紅，嘴唇哆嗦著，還沒說話，眼淚先流下來。

　　他真的死了，猝死於心臟病突發。醫生說，林仕玉原有心臟病史，昨晚又大量飲酒，情緒起伏過大，死亡時間大概是早晨五六點鐘。他的男朋友一直以為他睡著，直到午飯時想叫他起來，才發現他的身體早已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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