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來襲(102)_薑竹青

一〇二

　　爸爸曾經告訴過他，以後要和媽媽並骨。他忘記當時是什麼情景，爸爸為什麼這麼說，卻清楚地記得這句話，還有爸爸媽媽臉上的表情。那時他們都在笑，他似懂非懂，只把這句話當成爸爸愛媽媽的表示。

　　江水幽暗地流動，寬闊的江面上，成群的蝙蝠在月亮下飛。吳俊寧坐在青石板上，抱著爸爸媽媽的骨灰，身下涼颼颼的，記憶卻很奇怪地撿拾著那些成片的往事。田野的清香撲面而來，山只有黑濛濛的輪廓，他抱著他們，就像抱著紅色的泥土。現在，他可以安寧地依偎著他們，白天，呼吸金色的麥草，看青青的菜苗在陽光下舒展，諦聽汗水落入土地，晚上，像一棵樹一樣靜靜地老去。也許這樣，便不再心痛。

　　就這樣吧，一切都結束了。

　　十一

　　葉婉晴的日子開始忙碌。成千上萬的人又潮水般湧向北京，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包租的房間很快租了出去。她的公寓與寫字樓也租給了兩家公司，邊賺著租金，邊看著兩套房的房價一天漲過一天。

　　葉婉晴把辦公室搬到寫字樓，又雇了個業務員。她專門為自己公司做的中英文網頁開始顯示出效果，許多高級白領和外國人慕名而至。她又把比較搶手的房子用攝像機錄下屋內實景，放在網上，以便讓客戶一目了然。這些措施，很快獲得了高薪階層的青睞，科技含量決定了生產力，她的公寓與住宅的生意很快火起來。

　　一天下午，林仕玉突然滿面笑容地出現在葉婉晴公司門前。

　　葉婉晴看到他，驚喜交加，幾個月未見，他胖了，氣色紅潤，衣飾華麗，精神狀態極好，真是翩翩美少年。葉婉晴急忙把他讓到辦公室，端茶倒水，說：「這麼長時間你跑哪去了？我們都擔心得夠嗆，你可真是，也不留個聯繫方式。李紅出差了，和她聯繫了嗎？你走她都快急死了。」

　　「已經打過電話了。」

　　林仕玉微笑著解釋，聲音仍是大家閨秀似的不急不徐。他反身從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大本遞給葉婉晴，葉婉晴打開一看，是《理由》的劇本。

　　林仕玉說：「基本已經完成了，中間你的部分已經標出來，你拿這稿子做參考，把你的故事補上。我已經找到投資方，很快就準備選演員了。」

　　「原來你是躲著創作去啦，有成績！真是抱歉，從你走，我就沒動筆，公司一天比一天忙。」

　　「沒關係，我這稿子還要改，你寫個故事框架就成，幾百字一千字的故事框架。有時間，你就往框架裡添點東西，想哪兒寫哪兒，剩下的文字我來添。給你兩個月夠不夠？」

　　「呵呵，足夠足夠，給我這麼簡單的工作，肯定能完成。」

　　葉婉晴要留林仕玉吃飯，林仕玉說：「姐姐，等排完戲吧，這一陣太忙了，一會兒我還約了兩個詞曲作者，得單為這個戲寫首主題歌。」

　　「你寫的那首歌呢？」

　　「呵呵，那是放在劇中的，還缺劇首劇尾兩首呢。咱們有的是機會，等排完戲，我請姐姐去度假。」

　　一輛寶馬跑車等在公司外，葉婉晴送林仕玉上了車，禁不住心中慨歎，怪不得大家都往文藝圈裡混，出人頭地的機會就是多。看看現在的林仕玉，和幾個月前比哪裡只是判若兩人，簡直就像壓根沒有原來那個人。看來，還真應了李紅的吉言。

　　晚上，葉婉晴回到家，洗過澡倚在床上，打開CD，翻開林仕玉的劇本，讀著，忽然一陣孤獨襲來。

　　她站起身來到窗前，望著燈火闌珊的夏夜，忽然覺得，自己離原來的自己很遠。

　　甚至連記憶都在不知不覺中消失。當她每天埋頭工作，忙於在新的環境中尋找快樂、證明自己的時候，身上的負荷正在悄悄減輕。不那麼悲傷了，不那麼仇恨了，甚至不經常思考了。她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會不會忘記過去。

　　孤獨來源於什麼？

　　不滿足。

　　現在，什麼能讓自己滿足？還清債務？有錢？還是成功地報復？

　　好像都不是。

　　人的可怕就在於懂得思考，思考意味著變化，意味著不確定，意味著原本以為的永遠事實上不可能永遠。

　　而一旦人們不相信永遠，幸福還存在嗎？

　　葉婉晴回身坐到桌前，提起筆，開始寫屬於她的部分：

　　人生可笑而殘酷。

　　大家都埋頭忙於自己的事，卻慣常以別人的悲傷和快樂做著談資。我寧願自己沒有思想、沒有要求，像許多女人那樣，夢想嫁個好男人、生個好孩子，把命運交到別人手裡，可命運卻給了我認可自己的想像。

　　……

　　寫著寫著，葉婉晴忽然心中一動，選歌？她撥通了林仕玉的電話。

　　「姐姐？」林仕玉的背景有些嘈雜，聽起來還在忙著。葉婉晴說：「仕玉，我看劇本呢，我想問問你需要什麼樣的主題曲，看你開頭的文字，我想你是不是想要一首純淨的、明亮的、很美好、很暖色調的開頭曲？」

　　「是呀姐姐，你的感覺真的是超棒！」

　　「我這裡有首歌，我覺得挺適合的，你要看看嗎？」

　　「好呀，在哪裡？有譜子嗎？誰寫的？」

　　「只有簡譜和歌詞，是我一個朋友寫的。」

　　「可以，你朋友叫什麼？我現在可以和他通話嗎？」

　　「嗯，這是他以前為我寫的歌，送我的，我們現在已經沒有聯繫了。」

　　「可是姐姐，這涉及版權問題。」

　　「那這樣，我給你傳過去，你先看看合不合適，如果合適，我再聯繫他。」

　　「好的姐姐，現在就傳過來。」

　　十二

　　當天晚上，林仕玉就決定用《風箏》作開幕曲。

　　第二天，葉婉晴打114，查到了縣高中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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