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來襲(73)_薑竹青

七十三

　　王耀先說：「看來是我太冒昧了。」

　　葉婉晴說：「那倒不是，但我的確不適應這種交往方式，彆扭。」

　　兩個人在車裡沉默一會兒，車開上和平路，王耀先把車開到一個街心公園門前停住了，說：「我們進去走走吧。」

　　找個長椅坐下，王耀先說：「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第一次見到你，我很震撼。我用震撼這個詞，不是誇張，長這麼大，我只碰到過兩個女性用你這種方式思考。第一個，是我高中同學，不瞞你說，我暗戀她許多年，可惜人家沒看上我，早結婚了。遇到你，我覺得很有幸，真的不想錯過。」

　　葉婉晴說：「謝謝您，把我當成替代品。」

　　王耀先說：「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對你是折服，傾心的欣賞，這種感覺哪能替代？我們學理工搞技術的，都對科學有膜拜情結。那天你看完四十分鐘錄影對我提出那麼尖銳的問題，我就想，什麼是素質教育？培養出你這樣的人才才是真正的素質教育，不是只懂那一點點專業，而是懂得綜合運用科學，觸類旁通。真的，當時我坐臥不安，就像撿著寶貝一樣，覺得能和你坐在一起探討問題，談話，很幸福。這種幸福就像坐在大森林裡，飽吸清新的空氣，我覺得，現代人的頭腦，真是太需要有氧呼吸了。」

　　王耀先這番話，讓葉婉晴覺得中聽，心理、面子上都很受用。她暗想，真會說話，薑還是老的辣。

　　雖然這麼想，可被人誇成這樣，心裡的氣兒還是煙消雲散了，覺得這男人也不討厭，便說：「過獎了，不過你的觀點我同意。我也常對學生講，我們上學，不單純是學知識，更重要的是學習吸納知識的方法，尋找適合自己的方向。學習也像吃菜一樣，各有所好，就像你這個專利，你能在建築廢料上下功夫，就說明你關心環保，對環境有憂患意識，你才會把專業知識結合進去。」

　　「呵呵，」王耀先沖葉婉晴抱抱拳，「難覓知音哪。太高興了，多謝多謝！」

　　兩人都笑了。

　　王耀先說：「是不是覺得和我在一起很無聊？」

　　「能聊些東西。」葉婉晴說。

　　「真羡慕那些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未來。談戀愛，講情調，其實挺費時間、費心思的，還要有熱情，到了我這個年齡，都不知道該怎麼熱情了，怕人家笑話。」

　　「也好，直截了當，目的明確。」

　　「你很直率，很少說廢話，應酬的話。」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你覺得和我浪費時間嗎？」

　　「現在還沒覺得。」

　　「真的？」

　　「真的，你已經成熟到不反感我說真話的年齡了。」

　　就這樣，葉婉晴和王耀先算是確定了不甚明確的戀愛關係。王耀先生意忙，兩人一個月也見不了幾面，見面，也是吃吃飯，聊聊天，王耀先再送葉婉晴回家。雖然兩人平平淡淡，可葉婉晴卻明顯感覺到，在學校她受到了異於以往的優待。

　　以前，只是陳院長對她賞識，她就是陳院長的一顆能征貫戰的棋子，指哪兒打哪兒，沒什麼商量，現在，卻好像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好事也不再用自己爭取，自有人給你想著，把香餑餑送到嘴邊，喂你之前，還得問你渴不渴。

　　年底下了公示，葉婉晴正式升了官，成為建委系統最年輕的正處級幹部。建委有一個關於系統中層幹部的住房解決方案，按規定，葉婉晴應獲得七十平米的住房補貼。

　　王耀先特意給葉婉晴打了電話，讓葉婉晴往總校打了住房困難報告。學校很快批了增補，不久，葉婉晴在建委開發的高檔社區——松竹社區，擁有了一套樓層、戶型、位置絕佳的九十平米精裝修住房。

　　再也不用住狹小陰暗的宿舍了，爸爸媽媽也不用住家裡那個七十年代的破樓了。

　　當葉婉晴看著爸爸媽媽仿佛年輕了二十歲的笑容，當葉婉晴躺在法國進口的浴盆裡，聽著莫札特明媚如春天的鋼琴協奏曲時，她恍如隔世。

　　六

　　春節過後，俄羅斯國家芭蕾舞團再度來訪，王耀先包了VIP包廂，為葉婉晴準備了花籃花束。演出結束後，主持人引導葉婉晴上臺把花束送到了男女芭蕾舞主角手裡，並與他們合影留念，電視臺給了她幾個長長的鏡頭。過後葉婉晴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包含在VIP的費用裡。

　　與當初自己用季度獎金買了兩張二等甲票，和吳俊寧拿著望遠鏡第一次看演出相比，葉婉晴並沒有太多興奮驚喜，相反，她覺得演出平淡，沒有突破，交響樂團現場演奏的水準也大不如前，讓她很是懷疑這個國家交響樂團的真實性。

　　世界仿佛一片蕭條，芭蕾舞團也成了到處趕場的通俗歌星，充滿粗製濫造的炒作。一切美都在金錢面前前仆後繼地淪喪，從高雅藝術到她的愛情無一倖免，她自己則像個無知無識的貴婦，在空洞的喧嘩中，裝模作樣地附庸風雅。

　　從劇場出來，王耀先問葉婉晴感覺如何，她想了想說：「孤單。」

　　王耀先問：「哪種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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