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來襲(34)_薑竹青

三十四

　　那個正直驕傲的葉婉晴是什麼時候變的？她什麼時候學會了應付？什麼時候學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打交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世故圓滑？

　　吳俊寧忽然感到一股鑽心刺骨的悲涼之意，那是隱藏在談笑風生背後的深刻的卑微，是自己這個男人太幼弱而必須讓女人獨當一面的羞恥。

　　酒過三旬，葉婉晴和徐主任談了會兒教育形式、大學招生，話題轉到吳俊寧的工作上。

　　葉婉晴說：「徐主任，您給我提個醒兒，這事兒關節在誰？怎麼辦？」

　　徐主任說：「跟你講，想進三中的，我聽說的，就不下四五個了，還有兩個師大的，不過你們學校牌子比師大硬多了，對口方面應該不存在什麼問題。今年三中有六個名額，就算多的了，這是趕上學校擴招，教師不夠，小吳的命還是不錯的。這事關鍵就在，三中要你，教委不卡你。教委的事兒我可以幫你辦，關鍵是三中校長。」

　　葉婉晴說：「徐主任，三中校長我們也不認識，找關係也是拐彎抹角的，您看您能不能幫人幫到底，幫我們找找關係？」

　　徐主任說：「喲，你要不認識校長，簡歷都遞不進去，我和校長只是認識，可沒什麼深交，這不好辦。」

　　葉婉晴說：「您是教委領導，再怎麼說，也是他們主管單位，他如果連您都不買帳，我們就更別提了。您費費心，幫我們想想辦法，我們一事兒不托兩家，一定重謝您！」

　　徐主任想了想，說：「現在學校自主權越來越大，我們教委也管不著太多。這樣，我給你搭個橋，幫你把簡歷遞進去，打個招呼，剩下的事兒就得你自己辦了，關係怎麼處，就看你們自己的了。只要他批，教委這兒，我保證你沒問題！」

　　「好，大恩不言謝，以後咱處的日子長著呢，徐主任，我敬你一杯！」

　　兩人達成協議，幹了杯中酒，葉婉晴又殷勤地給徐主任滿上。徐主任酒意上湧，意氣風發，一巴掌拍在身旁吳俊寧的後背上，說：「這小夥兒不錯！來，咱倆幹一杯！」

　　吳俊寧正想著心事，看他倆碰杯，下意識地拿起面前的杯子慢慢喝了一口，突然一隻肥厚的大手拍在背上，一口酒沒咽下去，差點嗆進氣管裡，他強忍住咳想順順氣，徐主任舉杯等著說：「怎麼的？不給面子？」

　　「快跟徐主任幹一個！」葉婉晴急忙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又對徐主任陪笑說：「他呀，老實，趕明兒有機會，徐主任多帶帶他！」

　　吳俊甯急忙和徐主任幹了杯，他看到葉婉晴的眼神，仿佛是覺得他反應太慢，有些不滿意。

　　徐主任終於酒足飯飽。從酒樓出來，葉婉晴和徐主任親熱地握手道別，徐主任又熱情地拍拍吳俊寧的肩。葉婉晴說：「徐主任，以後您有用得著的地方，說一聲，家裡有什麼親戚朋友的孩子考建大，您吩咐。您是大領導，辦大事，遞個信兒跑個腿之類的小事兒，我就給您辦了。」

　　徐主任說：「葉主任，你可太客氣啦，大家都是自己人，教委這邊你就放心吧！」

　　兩人送徐主任上了車，也上了計程車回學校。

　　到了建大宿舍門口，葉婉晴拿出二十元零錢給吳俊甯，吳俊寧說：「我有，你下車吧。」

　　「拿著，注意安全，啊！」葉婉晴把錢塞到他手裡下了車。

　　車調頭開走，吳俊寧扭頭看著葉婉晴，她站在樓前，宿舍大門的燈光明亮地照在她身上，仿佛只有在這夜色裡，在靜寂無人的時候，她才又是他熟悉的、至親至愛的女孩。

　　四

　　過了幾天，徐主任來電話，讓葉婉晴把吳俊寧的簡歷送到三中去，並叮囑葉婉晴，走後門的太多，一定要抓住機會和校長拉上關係，如果可能，把紅包交給校長，只要他收了錢，這事兒基本上就成了。又說，送錢忌諱人多，自己不便跟著去，但讓她放心，這是教委的關係，校長絕對不會收錢不辦事兒。

　　葉婉晴犯了愁。

　　徐主任讓給兩萬，可她手裡的錢全加上還不到兩千。其實她的收入已經不算低了，可她畢竟工作時間短，工資卡又一直交給媽媽，每月花的攢的都是獎金講課費的錢，平常還想讓吳俊寧吃得好點，自己還要應酬，哪能攢得下什麼錢。

　　再說，事成後教委那邊還得給六千，這還得把陳院長的人情算在裡頭。

　　一聽要拿這麼多錢，吳俊寧說：「我不辦了，我寧可回家複習一年再考研究生，也不花這麼多錢辦這工作！」

　　葉婉晴說：「你不要異想天開了，別看你今年只差幾分，明年你不見得就准能考上。再說，工作一年比一年難找，等你研究生畢業，可能找工作的難度和現在是一樣的，只要你想進好單位，沒有不花錢的，錢只會一年比一年花得多。現在三中的待遇特別高，兩萬六，兩年就掙回來了，又解決了一輩子的問題，也算是物有所值。再說，你不辦，捨得離開我是不是？」

　　吳俊寧低著頭，咬著嘴唇，半天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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