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來襲(29)_薑竹青

二十九

　　「不管為什麼，這事兒就過去了，誰也不要追究。小張和管院的小吳，我已經對他們嚴厲批評了，但的確是你男朋友先動的手，把小張頭都打出血了，多虧還沒出什麼大事兒……你也別太多想，後勤人員素質不高，比不得你們老師，你就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了，我看這段時間最好讓你朋友回避一下，你看好不好？」

　　葉婉晴說：「我知道了，謝謝您，王校長。」

　　王校長的目光在葉婉晴臉上逡巡了幾個來回，又說：「小葉，你競聘的事兒我也有所耳聞，我覺得挺好，你呀，千萬別有什麼壓力，你想，你多年輕啊，對你來說，能有資格競聘你已經成功啦。至於有一些困難阻力，都很正常，別在意，這段時間咱校工程多，我特別忙，沒時間過來看你，憑咱倆的關係，我相信你的人品，穩住了，啊！」王校長拍了拍葉婉晴的肩膀。

　　這是這些天來葉婉晴聽到的最溫暖的話，她心裡一酸，強把眼淚忍回去了。

　　當吳俊甯回來對葉婉晴講了事情的原委，葉婉晴不由得怒火沖天，她想不到，人心竟然惡毒到如此地步，卑鄙，無恥，下流到極點！

　　她心疼地捧著吳俊寧被打腫的臉，吳俊寧說：「別看了，沒事兒！就怕對你影響不好……他們為什麼那麼說你？你到底得罪誰了？」

　　葉婉晴簡單說了說競聘的事。

　　吳俊寧聽後，沉默半晌，說：「他們真不要臉。」

　　葉婉晴說：「其實你沒必要和他們打架，謠不是他們造的，不過也好，讓你知道人心險惡。我長這麼大，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要不是親身經歷，我也難以相信。這就是權力，這就是在權力面前人們的嘴臉。動搖了誰的利益，誰就不會善罷甘休。這是剛剛開始，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要挺住。」

　　「我不願意把精力浪費在和別人勾心鬥角上。你說你需要位置來推行你的想法，可你算沒算過，從你當上教研室主任，有多少時間在做工作，又用了多少時間在算計更高的位置？你坐上這個位置比起其他教研室主任又有多少不同？晴晴，我知道人各有志，也許你只有手握權力的時候才會志得意滿，才會覺得沒有虛度此生，可是，權力、地位，這種追求有頭兒嗎？」

　　葉婉晴皺皺眉，她聽出了吳俊寧的不滿，吳俊寧不作聲了，兩人也不再對視，都望著窗外。

　　沉默一會兒，葉婉晴說：「你說得對，人各有志，關於志向，對一個世界觀已經成熟的人來說，是爭論不出結果的。送給你一件新年禮物。」說著，從抽屜裡拿出兩張票。

　　吳俊寧拿起一看，竟然是俄羅斯皇家芭蕾舞團攜莫斯科交響樂團在工人劇場演出的《天鵝湖》！他早已看到海報，卻從未奢望去看，演出只有一場，最便宜的票價也要二百八十元，沒想到葉婉晴竟然買了票！

　　他看票上寫著二等甲，心疼立刻遠遠大過了驚喜，問葉婉晴：「這得多少錢哪？」

　　葉婉晴說：「只要是心愛的，多少錢都值，我喜歡和你一起看。」

　　八

　　這是吳俊甯生平第一次坐在劇院裡看芭蕾舞劇，而且是世界頂級的芭蕾舞團，他才發現，有許多感覺，只有在現場、面對面才能體會到。

　　因為離舞臺比較近，最先給他強烈震撼的不是以技藝精湛表現深刻聞名於世的莫斯科交響樂團，而是舞蹈者的肢體。

　　那和電視上的感覺太不一樣，一切都在眼前活了，他們活生生的身體在他前方舞動，每一個眼神、表情，甚至每一個動作帶動的肌肉線條的變化都清晰地呈現在眼前。舞蹈者個個肢體修長，面目英俊美麗，自己的眼睛在飽餐秀色，耳朵飽餐音樂，甚至他的呼吸他的皮膚都能感受到舞者肌體散發的熱量。他如置身夢中，只覺得周圍的每一個縫隙都被美包裹著，自己在這美的熱潮裡心潮澎湃。他莊嚴地坐著，心卻像火山爆發一樣激情四射。

　　大劇院裡巨大的雕滿裝飾的穹隆，精湛得無可挑剔的演繹，讓吳俊寧覺得自己像貴族般高雅莊重。他發現，此刻的生活才與他的設想完全吻合一致，他懂得舞臺上的一切，只有坐在這裡，他才和芸芸眾生區分開來，他的精神才有一個完美的高度可以翱翔，而他卻痛苦地想到另一個問題——葉婉晴為這場演出付出的昂貴票價。

　　他忽然有些理解她了，忽然感到羞愧，他仿佛覺得，在頭頂的某個地方，現實正張著巨大的眼睛，帶著無限嘲弄，冷冷地注視著自己。

　　看完演出，兩人來到江邊。

　　月光靜靜地照在積雪皚皚的江面上，頭頂是深藍無垠的夜空，寬廣的冰面上有許多人在嬉戲，江風冷峭。葉婉晴回過頭為他拉拉帽子，問：「在想什麼？」

　　吳俊寧說：「我在想，美與現實的區別。」

　　「美是被人們採集的現實的精華。」

　　吳俊寧心中一震，說：「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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