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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她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儘管不知道在哪裡能找到媽媽,可她還是不想在家裡坐以待斃,她拔掉正在充電的手機,塞進口袋裡,隨手抓起一把傘,就跑出了家門。

  蔣小薑撐開傘,踩著積水走在小巷裡,暴雨阻礙了她行走的速度,風大得差點吹走她手上的傘,雨水濺濕了她的褲腳,冰涼透骨,風刮得她的臉發麻。

  閃電好幾次將整片天都點亮了,再加上頭頂的雷聲還時不時地響起,她害怕得直想哭。

  夏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群摩托車賽車友聚會指定的酒吧。剛到那兒,屁股還沒有坐穩,外面就響起了轟隆的雷聲,原定在今晚的一場暖身賽被這場暴雨全攪和了。

  「今天散夥!散夥!」一個帶頭的光頭賽車友大喊了起來。

  「靠!天氣預報怎麼報的,明明說晚上不會下雨的!」夏曆扔下了手裡的摩托車鑰匙,嘴裡胡亂地罵了一通髒話。

  「哎喲,帥哥,這麼火大,幹嗎呢?」酒吧的老闆娘直勾勾地看著發火的夏曆,嫵媚地伸出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叫調酒師現調了一杯雞尾酒送過來。夏曆悶聲接過那杯酒灌進了肚子裡,把空杯子往吧臺上一擺,揮開老闆娘的手,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生悶氣。

  暴雨如注,頃刻間幾乎淹沒了整座城市的喧囂。

  「媽!」蔣小薑聲嘶力竭地朝著馬路大喊了一聲,她頂著風雨,好不容易艱難地移到巷口,就看到了在馬路中間走起路來左右搖晃的媽媽,耀眼的車燈打在她彷徨的側臉上,她就像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著坐在馬路中間。

  一聲緊急的刹車聲,蔣小薑扔下手裡的傘,沖向馬路中間,扶起了醉得不省人事的媽媽。好不容易扶到了人行道上,媽媽突然間抓住了路旁一棵被雷劈得早已站不穩的小樹,整個人跟著樹枝栽倒了過去。

  「媽!」蔣小姜跪倒在媽媽身邊,想扶起她,媽媽一把推開她,扭過頭去,按著胸口,嘔吐不止,酒精的味道迅速在空氣中蔓延開。蔣小姜輕拍著媽媽的後背,心疼地說:「媽,你怎麼又喝了那麼多酒啊?這樣胃怎麼受得了啊……」

  「不用你管!臭丫頭!」醉得神智不清的媽媽伸出手指想戳蔣小薑的眉頭,但是模糊不清的視線令她方位不清,她一下子栽進了女兒的懷裡。蔣小姜瞥向媽媽剛剛嘔吐出來的那堆東西上,殷紅的血跡被雨水衝開。蔣小薑沒有發現,她聞著空氣中的那股怪味,胸口也一陣噁心,低下頭看著媽媽,抱怨地說:「你到底喝了多少啊?到底有什麼事情那麼讓你煩心啊?爸要是知道的話……」

  蔣小薑說著說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雷聲蓋過了媽媽嘴裡發出的喃喃呻吟聲。蔣小薑試圖再一次扶起媽媽,想帶她回家,她抓住媽媽的手臂,媽媽沒有給出任何回應,雨水沖刷得她們的全身都濕透了。蔣小薑沒有足夠的力氣扶起媽媽,一滑,倆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媽媽緊閉著雙眼,臉部表情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媽?媽!」蔣小薑跪在積滿水的臺階上,用力地推了推媽媽的肩膀。媽媽歪過頭去,吐出了一口鮮血。蔣小薑嚇得臉一下子變成了白紙,恐懼和驚慌沖上她的臉頰,她急得直哭,在天底下大聲地喊:「救命啊!救命啊!」

  可是雷雨聲蓋過了她的哭喊聲,她站起來,奔到路邊去攔車子,可那些飛馳而過的車子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遠遠地繞開。

  慌亂中,蔣小薑摸出口袋裡的手機。

  及時趕到的120急救車帶走了雨夜中狼狽的母女,躺在擔架上的媽媽昏迷不醒,蔣小姜被雨水浸得冰涼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媽媽的手,害怕與絕望在這個夜晚一次又一次覆蓋了蔣小薑的心。

  【5】

  媽媽被推進了急救室,急救室門口的警示燈嘭的一下亮了起來,蔣小薑立在門口,目光死死地盯著那盞燈,她知道燈暗了,門就會打開。

  然而,等待是一場漫長的折磨,它像一條無法橫跨的溝塹,除了遙望對岸,沒有可以蹬踏的捷徑。

  不知道過了多久,急救室的大門突然間打開,從裡面匆匆走出來的護士對著門外大喊:「病人家屬在哪裡?」

  蔣小姜迎著護士沖了上去,「我是!我是!」

  「你的血型是O型嗎?」

  蔣小薑搖搖頭,急促地問:「我媽媽她現在怎麼樣?脫離危險了嗎?」

  「病人到底喝了多少酒?急性胰腺炎,不及時動手術的話,可能會有很多併發症出現。正要準備手術,病人隨時可能大量出血,醫院血庫裡O型血不足,有沒有擁有同樣血型的親朋好友,快叫他們來輸血!」護士扔下的是一個讓蔣小薑措手不及的炸彈,自從爸爸離開之後,所有的親朋好友都生怕兩母女要求經濟上的救助,一夜之間撇清了血緣關係。多年來,蔣小姜和媽媽一直都是兩個人相依為命,往來最多的大概也就只有柯睿熙一家了。

  想到這裡,蔣小姜顧不上會不會打擾言姨休息,按下了柯睿熙家的電話號碼。可是過了很久,電話都無人應答。蔣小姜連打了好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在漫長的彩鈴後,等待她的都是語音信箱的提示音。

  得不到任何回應的無助,充滿了蔣小薑的面孔,她抬起手臂不斷地擦拭著湧出眼眶的淚水,顧不上三七二十一,對著手機語無倫次地說:「市醫院裡沒有血了……我要O型血……誰救救我媽媽啊……柯睿熙!你在哪裡!快接電話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們……求你們救救我媽媽……」蔣小薑掛斷電話,靠著牆壁全身無力地癱軟下來,哭得喉嚨嘶啞。這一刻她覺得天壓得好低好低,幾乎要將她壓倒,她從未有像如今這麼絕望的時候,絕望得連明天清晨的曙光都見不著了……

  雷神停止了怒吼,夏曆從酒吧的吧座起身,老闆娘挽著他的手臂親熱地說:「帥哥,再坐一會兒啊!」

  被老闆娘煩得失去耐心的夏曆,甩開她的手,狂吼了一聲:「你他媽上輩子沒見過男人啊?」

  趁著酒吧的打手沒有行動之前,夏曆沖出了酒吧的大門,騎上了他的「豺狼號」戰車。摩托車穿梭在黑夜裡像是一匹充滿野心的豺狼,夏曆被這種征服黑夜的虛榮心滿足著,差點開過了家門口,及時踩住了刹車,在靜寂的深夜拉長了刺耳的噪音。

  拿出鑰匙打開門鎖的那一瞬間,蔣小薑的面孔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夏曆的臉上不自覺地勾勒出一絲微笑,他想起了蔣小薑在學校看到他的時候,總會低下頭假裝沒看見的樣子,她臉頰通紅的樣子總叫他忍不住去逗逗她。

  夏曆走進家門,看了一眼擺在門口的鞋子,只有夏殊一人的鞋子,他無奈地笑了笑。他真懷疑爸爸媽媽是不是鑽進錢堆裡了,又或者他們外面都各自有一個家,不然為什麼兩個人都撇下這個家,偶爾回家也像個旅行的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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