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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下了車,就是「紅色夢想」社區。我們就像從岸上掉進水中的魚兒,一下活了。

  龐亮望著漂亮的樓群,喊:「很有檔次的社區哦!」他肯定是誤以為鄒文亞住在這個社區裡。

  我說:「是呀,可惜鄒文亞不住這裡面。」

  他一愣,問:「什麼?你不是說已經到了嗎?」

  「是到了,你就站在這裡等我吧。」我向旁邊那條小巷走去。

  他從後面追上來,我止住他,說:「說話算數,就在這裡等著。」

  他極不情願地停下腳步,目送著我向裡走。拐過一道彎,我回頭看了一眼,他仍站在巷口。我知道拐過彎之後,他就看不見我了,我的後背陡然覺得輕鬆,走路的動作也自然多了。

  可是,沒走多遠,我的心又提了起來。因為我看見前面不遠處,老二和他的大狼狗浪仔正朝我這邊走來。浪仔我倒不怕,可老二那種人,不知又會攔住我說什麼樣的話,沒有鄒文亞在身邊,我真不知該怎麼應付他。

  我們越走越近,在相距不到兩米的時候,我剛準備側身讓他們通過,他們卻先站著不動了,我只好提心吊膽地走過去。在不到一米的時候,浪仔突然向我沖過來,我嚇得尖叫一聲,抱著頭忘了躲閃。

  老二大喝一聲:「混蛋!」然後用力拉住了浪仔脖子上的繩索。

  我慢慢將手挪開,怯生生地看浪仔,其實它並沒有惡意,它顯然還記得我,從它的眼神能看出來。它被老二拉得直往後退,倒有一種朋友相逢不能相認的可憐勁兒。老二今天也完全變了個人,一臉的肅然,沒有半句玩笑話。

  我想沖他笑一下,臉動了動,估計是很古怪的表情。然後,我一低頭,就過去了。走出很遠,我一回頭,看見他們還站在那裡沒動,直直地望著我,就像被定了身一樣。也許是我的目光觸動了他們,他們很快驚醒過來,向外走去。

  憑著記憶,我很快就找到了鄒文亞家。門是虛掩的,敲了兩下,沒有人應,我就推開門跨了進去。

  屋裡光線很暗,我定了定神,周圍漸漸清晰起來。我突然看見牆壁上掛著一個黑相框,裡面是鄒文亞爸爸的相片。沒錯,我倒吸一口冷氣,陡然覺得渾身冷嗖嗖的。我慢慢地抬起腿,準備退出去。

  就在這時,裡屋哐鐺響了一下,有人。我以為會從裡面走出人來,等了半天,沒動靜。我就小心翼翼地向裡屋摸去,伸手推門,發出吱呀的響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裂開。

  裡屋仍然堆滿了紙箱,陽光從視窗斜灑進來,光束下面坐著一個人——是鄒文亞,而不是她的爸爸。

  鄒文亞胳膊上戴著黑紗,臉藏在陰影中,看不出表情。她正專注地糊著紙箱,見我進來,就抬起頭,呆呆地看著我,好像我是個陌生人。

  我連忙跨過去,問:「你這是幹什麼?」

  「人家催著要紙箱,我要趕緊糊完。」她的語氣裡沒有了往日的精神氣。

  我蹲下來,說:「我幫你。」

  她不讓,推了我一把,差點把我推到地上,又連忙將我抓住。我知道她難過,就伸手撫摸她的肩膀,想安慰一下。

  她紅腫的眼睛再一次湧出淚水,嘴唇顫動著說:「他走了,紙箱都沒糊完……」她再也說不下去了,一把將我抱緊,嗚嗚痛哭起來。

  大哀莫勸。我只是用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讓她哭了個夠。哭過之後,她的精神反而好些了,她主動給我講了她爸爸的事。

  她昨天晚上從我那裡很晚才回家,家裡一點動靜也沒有。跑到床前一看,地上有一大灘血,都是從爸爸的手腕裡流出來的。他用刀片割開了自己的血管。

  陽光從我背後照過來,我把手伸進陽光裡,張開,說:「我很感激他,是他告訴我感受手裡的陽光,他不說,我還不知道我的手心裡能握住陽光。」

  「可是,他從醫院一回家,就告訴我,他的手心裡感覺不到陽光了,他說是陽光拋棄了他,他也要拋棄陽光。我真後悔那時為什麼沒讓他躺到這個陽光能照到的地方。」

  我心裡一陣抽搐,那一瞬間,我又想到了外婆,她的手腕上也有血跡。為什麼奪去生命的都是手腕呢?

  更讓我難受的還是一種不能自拔的自責:如果鄒文亞昨天不是在我那裡久留,如果她能早一點趕回家,事情也許會是另一種結局。可是,就是因為我,一切都無法挽回……

  我把我的自責告訴鄒文亞,並連說「對不起」。

  她幫我抹掉眼角的淚水,說:「你真傻,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聽了她這話,我仿佛得到了些許的解脫,就問:「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爸臨死前留了一張紙條,寫著四個字——離開蘭亭市。我媽以前一直都想回老家,是爸爸不肯。這回我本以為媽媽會帶我離開蘭亭市了,誰知媽媽看完紙條後,反而下定決心不離開蘭亭市了。她說我們就守在這裡,我們一走,爸爸就會很孤單……」鄒文亞有點說不下去了,站起身來,沖到外屋去了。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連忙跟了出去,時刻準備安慰她。誰知她竟忙著給我倒水,一會兒找水杯,一會兒找水瓶,看得出她的頭腦有點混亂。

  我說:「別忙活,說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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