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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我和黎天然變換著玩一些小孩子才玩的小遊戲,來打發等待的無聊時間。冬日的太陽已經偏西了,戲散了。從裡邊湧出大堆的人,臉上大都帶著對戲滿意的笑,每個人的嘴裡都哈出白氣來,戲院門口頓時成了白霧籠罩的世界。人們匆匆地走著,將腦袋縮在高聳的衣領裡,像一隻只受了驚嚇的烏龜。他們並沒有正眼瞧我們,不過即使他們注意到了我,他們也斷不能分辨出我就是剛才瘋狂一刻的製造者。

  看戲的人大都散完了。我顧不得寒冷,伸長了頭頸望向戲院正門口,等待姐姐的出現。我又開始不真實起來,有著如夢似幻地感覺,心裡默默地打點著無數的話。姐弟相逢的感動場面,緩緩地在腦海裡浮現。

  姐姐出現了。她已經卸了裝,回到了原來樸素美的模樣。但我像一尊石像似地杵著。我看到有一個禿頂的老男人用手攬著姐姐的腰,朝著那輛漂亮的寶馬車走去。

  我瞪大了眼睛,又覺得有一個轟雷在我體內炸開,把我炸成了幾千幾萬的碎片。好長一段時間,這些碎片才又重新聚攏,組成了完整的我。我也重新有了視覺和模糊的意識。

  那是姐姐嗎?我簡直不敢相信。她為何會和這樣一個老頭子在一起?難道僅僅是為了錢嗎?我蹙了蹙眉,心裡一陣發酸,眼淚不爭氣地直掉下來。

  這是多麼熟悉的影視情節!我突然想起了韓菲。

  為了錢而獻出自己的青春,這是多麼可笑且不公平!可是這種事情卻真實地發生在了我的眼前。我的姐姐,那個一直夢想上大學的姐姐,那個內向勤勞的姐姐,為了我們,作出了這樣一個決定。

  我不敢向前。直到姐進入寶馬車後,我才快步地跑上去,但被黎天然阻止住了:"我看,現在並不是時候。還是等下一次你姐姐單獨一人的時候比較合適。"

  黎天然緊緊地架著我,我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那輛車發動,開走。這該死的黎天然!出於禮貌和修養,我沒有罵出聲來,只在心底默默地罵著。

  "下次?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那深藏在情感底層的一股惱怒在時不時地衝擊著遏制的閥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迸發出來。我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一甩衣袖便走。我一邊走,一邊想著是否要給賈林哥打電話。如果打的話應該如何開口說,難道說姐姐為了錢和老頭好了?

  "若隱--"黎天然緊跟在我身後,"下個星期天我陪你一起再來。"他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有些微微發顫。

  聽他這樣說,我迅即回頭,攥住他的手,說:"明天好嗎?明天下午我們蹺課。"

  "你瘋了!明天下午是馬哲課!馬哲老師是要點名的!"黎天然不贊同地猛搖著頭。

  "不管它!"我咬著嘴唇,下意識地回答,"我一個人來。"

  "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吧。明天下午。"他讓著我說。其實自從和黎天然成為朋友後,他一直都多多少少地讓著我。

  回到學校的時候,昏黃的夕陽恰好鑽下山去。校園裡的人都縮著腦袋走路。我聽他們說明天可能會有一場大雪。我是喜歡雪的,因為雪是冬天的女兒,望著白皚皚的一片雪,會有種夏日雪糕的誘惑。家鄉已經連續好幾年沒像模像樣地下過雪了,按理說我應該興奮才是,但此時我卻高興不起來。

  在幾次沉沉浮浮的心理鬥爭之後,我最終還是決定給賈林哥打電話。我在電話裡只說有事和他說,並沒有吐出關於姐姐的事。賈林約我在我們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裡見面。

  他是開著車過來的。下車後他急匆匆地將我帶進了一個雅間。牆、天花板、窗簾,這些色彩都配得很有格調,裝飾得頗為乾淨雅致,原木的燈架,古拙的木質桌椅,自有一種深沉的氣象格調。但我沒有去注意,只一聲不吭地望著賈林哥,艱澀地咽著口水。

  "若隱,是不是有了你姐姐的消息?"待服務員送上咖啡後,他迫不及待地問我,眼睛裡有著難以抑制的欣喜。

  我的喉頭上下劇烈地聳動著,幾分鐘之後,我才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是的。"

  賈林的嘴角形成了喜悅的漩渦,激動地繼續向我打聽更詳細的資訊:"她,還好嗎?"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腦袋裡所有的詞彙都飛去了,消失了,我頓時找不到字詞來組織句子,就連預先準備的話都無影無蹤了,就像一個初次上鏡的演員緊張得忘了所有的臺詞。

  "怎麼,她,不好嗎?"賈林的臉迅即慘白,抓住了我的手等待我的回答。

  "不好,她一點也不好!她在戲院唱戲,是我今天才發現的。唱戲本沒有什麼不好的,可是她為了我,為了若現,為了整個家,她……她和一個禿頂的老頭在一起了!賈林哥,這種情況你也許是無法想像的!"我下了好大的氣力來說出這幾句話,我伸出手來,拉著賈林哥,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跟大人哭訴著自己的不幸似的,仰著頭,淚水潸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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