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19)_藤木純

十九

　　女人回過頭，臉上立刻充滿嫌惡。她四下望瞭望，生怕有人看見這樣一個孩子在跟她說話。還沒等璘開口，她就不耐煩地揮揮手說："滾滾滾，我沒錢。"

　　璘把錢包拿出來，遞到她面前說："阿姨，昨天……我拿了你的錢包，對……"

　　女人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還沒等璘說完，女人揚起手，清脆的耳光在空氣中仿佛響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璘的腦袋一蒙，立刻覺得天旋地轉，萬物失色。

　　臉上火辣辣地疼，像被火灼傷一樣疼，那種疼，一直疼到璘心裡。

　　"兔崽子，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這麼小就偷東西，小心我送你去警察局！"女人一把奪過錢包，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出了她模糊的視線。

　　知錯就改的代價，是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純站在後面怔怔地看著璘，不知所措，完全是沒有預料到的回應。

　　很久很久，人群飛快地從她們身邊掠過。純看到璘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呆立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她想說什麼，卻像被人狠狠地扼住了咽喉。璘受傷了，她想替璘挨那一巴掌，她想將那女人碎屍萬段。

　　"這個世界不需要善良……"年幼的璘，緩緩地轉過身，如同電影中的慢動作，臉上被洶湧的眼淚淹沒。

　　純第一次看到璘絕望仇恨的目光。

　　不是所有的善意都會得到相應美好的回報。正在腐爛的社會，又給她上了真實的一課……

　　6

　　在市中心的地鐵站裡，常常會看到一個席地而坐的老人。他衣衫襤褸，面如土色，總是神態自若地捋著他花白的山羊胡。他的面前放著一張布，畫著一隻大手，上面寫著兩個大字--算命。

　　她們背著沉重的麻袋路過，老人一直盯著她們看。待她們走過他身邊，仿佛聽到一句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聲音："前世孽緣，今生償還。融為一體，生死相依……"

　　璘停下腳步，好奇地問："老爺爺，是您在說話嗎？"

　　老人面色凝重地對璘說："小姑娘，來，過來。"他沖她招手。

　　璘走過去，老人湊到她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孩子，你命相薄弱，離她遠一點，你們命中註定相生相剋。"他指著璘身後的純說。

　　純看著老人，寒氣逼人。

　　璘傻笑著說："老爺爺，您在說什麼，她可是我的妹妹啊。"

　　老人直搖頭，嘴裡念念叨叨："作孽啊……作孽啊……"

　　璘不明所以地回頭看看純，發現純臉色慘白，眼神陰冷得嚇人，於是訕訕地笑著說："爺爺，我們告辭了……"她拉起純的手，一步一步消失在人群。

　　走出幾步，純回頭看了老人一眼，發現他正直勾勾地看著她們。純的心中又一次響起了那個聲音："前世孽緣，今生償還。融為一體，生死相依……"

　　再次經過地鐵站，是黃昏。老人還在，似乎在等待她們。

　　他叫璘："小丫頭，願不願意跟我回去？"

　　璘驚訝地看著他。他繼續說："你們都跟我回去，爺爺養著你們！"

　　璘被突如其來的幸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隨即臉上的喜悅像一朵綻放的花朵。在她看來，沒有媽媽，有爺爺也是好的。璘期待地徵求純的意見。純打量著老人，眉頭一皺，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被黃昏染紅的城市，微弱的陽光將三個影子拉得很長，一個蒼老的老人後面跟著兩個稚嫩的孩子，如此美麗淒涼。

　　跟著老人走了很久，她們才進入一條偏僻的巷子。低矮淩亂的平房和佈滿青苔的牆壁，牆根下是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和髒水。骯髒的路面上散發著一陣陣的潮氣，蚊蟲在她們身邊到處亂飛。走在路上，會突然有一隻只老鼠從她們腳下竄過。

　　這是不折不扣的民生巷。

　　巷口修鞋的大伯正在收攤，他熱情地和老人打招呼。賣饅頭的女人正推著三輪車回家。散發著昏黃燈光的小賣部，幾個光著膀子的小男孩在前面徘徊。巷口處，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緊緊地貼著牆根站著，睜著清澈的眼睛看著她們。

　　她們聽到從一間昏暗的平房裡傳出一個操著四川方言的女人的呼喚聲："流雲……回來吃飯！"

　　男孩大聲地應了一聲，一步一回頭地跑回家。

　　拐過彎彎曲曲的小巷，他們遇到一個打扮時尚的漂亮的年輕女人。她的領口露出豐滿的乳溝，白花花的令人看了臉都發燙。紅色的皮裙剛剛蓋住了屁股，露出誘人的大腿。她一頭柔軟的卷髮，眼睛大而明亮，妝很濃，渾身散發著劣質香水的香氣。她笑著，嗲聲嗲氣地說："大爺您回來了，幫我算算有沒有桃花運啊。"

　　老人笑笑，沒有說話。

　　看到她們，女人驚訝地說："哎喲，哪兒找來兩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嘖嘖，長大可了不得啊。"

　　巷口傳來一個年輕女人不耐煩的聲音："米娜！你快點行不行！！！每次就你最慢，一會兒芬姐又要罵人啦！！！"

　　女人摸摸璘的臉蛋，沖她眨了一下眼。璘的臉瞬間變得通紅。

　　璘羡慕地看著女人消失于夜色的身影，說："純，那個姐姐可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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