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50)_黃榮

五十

　　七月已經熱得慘無天道，白天我基本都在超市或書店裡吹空調，當然不能每天都只呆在一個地方，得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然保安盯上你就麻煩了。一個禮拜七天我都分別在七個不同的地方度過。

　　一日流程是這樣，先是裝模作樣在裡面逛一圈。大型超市一般沒半個鐘頭逛不完，小型的五分鐘就搞定了。逛完之後找個地方歇腳，無聊的時光就靠看書和觀察美女打發。在保安沒有注意我之前，再又去逛一圈。如此輪流，直到超市打烊。中午的時候，就在外面小攤以最快速度買份兩塊錢的盒飯，然後汗流浹背端著盒飯又以最快速度回到超市，蹲在空調底下吃，引來無數人圍觀，還有人朝我不停地拍照，並請求我儘量配合擺出各種造型。

　　沒想到我這麼出名，後來我才發現之所以如此受人關注是因為電視新聞裡報導了一則消息：某形跡可疑的青年男子在我市各大超市流竄，有重大作案嫌疑。然後給出超市監控器拍攝的畫面。我瞅著這人有點眼熟，然後幸災樂禍地竭力思索，是哪個小子去了？接著鏡頭拉近給特寫時，我嚇一大跳：呀！這不是我嗎？！

　　之後我再也沒敢出門，窩在家裡過起與世隔絕的隱居生活，每天以吃速食麵度日。所有來電一概不接，生怕哪天還真有員警叔叔踹開門來，將我這唯一的犯罪分子一網打盡。

　　其實地下室還是比較陰涼，至少不至於動一下就一身臭汗，但白天的時候仍然需要一台電風扇才能讓我安定下來寫作。事到如今我已不再考慮電費了，先享受了再說。

　　於是大熱天我神經一樣戴著個口罩，成功混入一家超市，並不惜血本買了一台二十元的臺式電風扇。結果不幸還是引起了轟動，很多人看見我就跑，邊跑還邊嚷嚷：大家快逃啊，非典來啦！另外一群人則形成鮮明對比，不但不跑，還拿著紙和筆找我要簽名，此時我的虛榮心得到巨大滿足，不料遭到一個小女孩一句童言無忌，讓我徹底喪失活下去的信心：雪村叔叔，我最愛聽你唱的《東北人》了。

　　這天只有一個中年男子認出了我的真實身份，大熱天這人也神經一樣穿著個西服，多處開線，上面滿是石灰，八成剛從工地上來，一看就是腦子不正常的那種。看見我來了，趕緊湊過來，沖我拱手作揖道：「大哥，請收俺做您小弟吧！」

　　我頭一下大了，問道：「師傅，沒搞錯吧？瞧你這年紀，我還得管你叫大哥呢。」

　　「那哪成啊？大哥，您是咱業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您就收下我這個不郎不秀的小弟吧！」這人苦苦央求道，眼神中流露出誠懇。

　　聽他一口東北話，沒想到還有點文化，敢情這傢伙也是搞文學的？難道我的名氣真就這麼大嗎？居然連民工兄弟都成了我的粉絲了。哈哈，韓兄，怎麼樣，我比你能耐吧？

　　「成，四海之內皆兄弟，我就收下你這個小弟了！」我同他緊緊地握了握手，他的眼中噙著晶瑩的淚花。

　　「多謝大哥！一看大哥您就是個爽快人。大哥，今天您就露兩手，讓小弟見識見識吧。」

　　「那不行，這功夫得有靈感。」

　　「大師就是大師。」

　　「哈哈，我說小弟啊，文學這條道啊，任重道遠哦，千萬急不得，切記——」說這話時我感覺自己成了一個白鬍子仙翁。

　　「文學？啥叫文學？」我可愛的小弟一臉疑惑，睜大充滿求知欲的眼睛盯著我。

　　「哈哈，你的這一點倒是和為兄的好友韓員外很像嘛。他媽的文學，文學他媽的。」我搖頭晃腦起來。

　　「韓員外是誰？」

　　我目瞪口呆，想這小子居然連寫作圈大名鼎鼎的頭號大哥級人物都不放在眼裡。夠狂！我欣賞。

　　「《像少年啦飛馳》，你滴，讀過沒有？」我決定考考他，看他是不是在裝逼。

　　「什麼飛啦？那是什麼東西？」

　　我差點噴血，趕緊打發他走：「你太厲害了，鄙人教不了你，趕緊走吧，不然就趕不上回家的二路汽車了。」

　　「哇，到底是大師，連俺回家是坐二路汽車都知道。不過平時俺都騎自行車上班，只有胎被人紮破的時候才扛著自行車坐車回家，好幾次都被人趕了下來。」

　　看來這傢伙是真傻，那我更不能教了，雖然說名師出高徒，但這樣資質的學生就是蔡元培都得教糊塗了。於是我依舊打發他走。

　　這人急了，撲通一下跪在水泥地板上，估計地板上得磕出兩個坑來，受損程度不亞於他的膝蓋骨。

　　「我說你這是幹啥啊？有話好好說嘛，你這也太不把國家公共財產當回事兒了！」

　　「大哥，您不收下俺，俺就只好這麼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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