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34)_黃榮

三十四

　　曾經讓我們極為憤慨的是，偌大一個大學，僅開發一塊球場，假使那種寸草不生連門都是歪的爛地也算的話。學校一大片土地被徵用作高爾夫球場，專供各級腐敗分子娛樂。

　　在大一的時候，下午放完學我們一夥人興致勃勃地去到球場，經常發現已經有一幫大二的傢伙在踢，只好委屈在一個小角落裡傳傳球。然後我們調整策略，輪流蹺課提前去占場子。接著等我們到了那兒準備開踢時，發現我們的人已經和大二的打了起來，而且大二的救兵源源不斷，最後自然是我們輸掉，大家都咽不下這口氣，想等來年我們再去欺負大一的小弟弟。然而上了大二，卻不幸發現，大家此時對踢球已經興趣冷淡。

　　三年後。老地方。

　　等我們一干人馬到了這裡，此時在場上活躍著一幫青春的身影。老兵立刻有感而發，說在這些人的身上，他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接著老兵又歎息青春遠去自己老了。我安慰他說，這是由於對比的作用。不信，你看那邊，你會發覺自己其實還很年輕。

　　老兵順著我的手望見遠處幾個正在練氣功的白髮老者，迅速對我的看法表示肯定。然後我以為老兵要做的就是剷除這些青春的身影，讓自己重新年輕起來。只見此人走到這些人裡一個看上去像他們老大的人跟前，敬上一支香煙，說：「這位學弟，能不能讓我也加一個？」

　　那人對面前這個手上還纏著繃帶的人不以為然，擺擺手不耐煩地說：「走走走，這裡不搞殘奧會。」

　　老兵還處在恢復階段，極易動怒，受此大辱，自然氣得髮指，二話不說操起邊上一塊板磚就往那人頭上拍去，然後就和那人廝打起來。跟我們一起過來的混混見有活兒幹了，紛紛過去支援，這些人的職業精神真是為世人感動。大家熱情高漲地打了數十分鐘，進入中場休息，兩邊的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來，分成兩塊坐下，養精蓄銳，恢復元氣。

　　對方一個怕事的傢伙掏出手機想搬救兵過來，被老兵看見，過去指著那人的鼻子吼道：「你他媽敢！」那人面如土色，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將手機收回去。

　　然後對方的老大發話了：「這位兄弟，你們是大幾的？」

　　老兵回答道：「大五。」

　　「大五？」那人大惑，掰著指頭數了數，「我們學校好像最高只有大四啊。」

　　老兵耐心解釋說：「今年剛畢業。你們呢？」

　　「今年剛進校。前輩，剛才多有得罪，別見怪。」那人變得異常謙卑。

　　老兵也表現得很大度，裝作一副誨人不倦的樣子，說：「做人嘛，和氣生財，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何必兩句話不投機就動手的呢？」顯然老兵此時已經全然忘記是誰先動的手。

　　那人點頭哈腰，連連稱是：「前輩說的是，受教育了，今後一定改。」

　　這時老兵終於記起此行的目的，建議說：「你看，咱們兩邊隊形都排好了，人數也差不多。我看，咱們踢場比賽吧。」

　　對方很爽快地表示同意。球場總算恢復秩序。只是老兵這小子剛才打架消耗體力過大，估計球還沒碰到過，人就坐場邊上了。然後受到大家嘲笑時，使勁揮手為自己辯解說：我是病人，我是病人。

　　大家踢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沙塵暴襲擊，我們都趕緊逃到場邊的一個建築物後面。大家在清點人數時發現少了一個，然後我們異口同聲發出哀悼：老兵，走好。

　　沙塵暴過去，世界一片土色，等我們回到場地後，四處尋覓老兵的遺骸。數小時後，一個戴眼鏡的傢伙指著一尊手臂高舉的雕像高呼道：「在這呢！」

　　我們半信半疑地圍攏過去，將眼前的雕像如出土文物般考究了半天，發現真是老兵。老兵顯然已經失去知覺，大一的一個傢伙幫他掐了一下人中，他的臉部馬上給出反應，抽動了兩下。

　　老兵起死回生後的第一句話是：「我在哪？」

　　我們集體暈厥過去。然後我問老兵：「你他媽剛才怎麼不躲啊？」

　　老兵沉思了一會，感歎道：「世事無常啊！」

　　兩行淚從他黃土覆蓋的臉龐滑落，留下兩行軌跡。

　　我忍住噁心，又問：「你他媽怎麼擺出一個自由女神的造型啊？害我們找半天。」

　　老兵擺出一個思想者的造型，深情唱道：「讓海潮伴我來保佑你，請別忘記我永遠不變，黃色的臉……」

　　我們全部狂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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