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32)_黃榮

三十二

　　我見過最為搞笑的場面，是在幾年前一次去希望小學慰問演出的兒童節晚會上，輪到我們班送出的小品，老兵一身軍訓時留下的制服上臺表演，活像個皇軍派來的鬼子。這廝一上臺，底下就樂得不行。最最誇張的是，有個留著小板寸的小傢伙眯著眼睛，咧著大嘴，上面缺了兩顆大門牙，邊哈哈大笑，邊左右開弓，沖自己臉上一邊一個大巴掌地交替扇著，扇得清脆悅耳，不亦樂乎，小臉腫得跟饅頭似的都捨不得罷手。我就想，老兵本事真夠大的啊，居然能把人樂得自殘了。

　　世道太黑暗了。

　　整個慶典冗長乏味，大家昏昏欲睡。十一點將近，該死的慶典總算輪到了最後一個節目，於是大家又一個個精神飽滿，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睡去，這裡睡得真他媽難受。這時我姐一襲黑色晚禮服上臺，還沒開唱，底下就叫好聲一片。然後伴奏響起，我越聽越不對勁。只聽我姐提嗓唱道：

　　「是誰帶來，遠古的呼喚……」

　　底下立馬暈倒一大片。

　　以往我一直認為像《青藏高原》之類的歌曲必須要有壯碩龐大的身軀才能唱出韻味來，今天大開眼界，徹底改變看法，原來苗條的女生一樣能唱《青藏高原》。閉眼一聽，還以為韓紅來捧場了，睜眼一瞧，韓紅整形了。

　　特別是最後的高音，我曾經試圖飆上去而爬上三十樓那麼高，可還是沒能成功，於是琢磨著哪天有機會一定要在飛機上試試，如果再失敗，自殺也十分方便，直接從飛機視窗跳下去就行了。從很早開始，我就對能飆此歌的女生充滿崇拜。可惜沒有幾個，偶爾發現個別現象，形象卻普遍不出意外。

　　此曲唱罷，技驚四座，歡聲雷動，這意味著，活動即將散場了。然而讓人意志消沉的是，王總經理緊接著對這次慶典活動開始發表總結，於是在座有很大一部分人準備打個地鋪今晚睡這兒了。總結完畢後已是午夜，頒獎儀式開始，我姐眾望所歸地奪取了第一名。我們財務室托圈圈的福，緊隨其後，大家激動不已。然而立刻又讓我們掃興的是，只有第一名才有機會公費旅遊，並且由總經理親自陪同。所有人都感覺被騙，原來讓姓王的給利用了。

　　我姐自然當場就拒絕了這個機會，弄得王富貴下不了臺。於是這個機會幸運地落到了我們四個的頭上。但令我們更加掃興的是，旅遊的地方就是本市的一個紅色旅遊景點。於是更加感覺被騙。

　　後來，小哦和小呀也感覺被騙。因為答應她們的必勝客從此不了了之。這倒是符合我一貫的勤儉持家之道，省一點是一點，畢竟我們國家還不富裕。

　　二十五年前，十月一天，我姐降生了，上帝賜予了人間一個完美的禮物。

　　二十五年後，我們在街邊一餛飩攤給我姐慶生。吃完餛飩後，我，姐，還有王富貴，坐上停靠在路邊的「別摸我」，悠然穿梭在鋪滿紅葉的大街上。然後到達河畔風光帶，從車裡爬出來，漫步在迷人的風景中。浪漫是肯定的，只是人員配置上有點尷尬。主要是王富貴這小子死皮賴臉地跟著我們，我們又正好缺少一個代步工具和錢包，所以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此時我開始後悔當初的答應，這樣的景致，這樣的氣氛，這樣的情調，出現一個王富貴這樣的人，全都被破壞掉了。不出十米，王富貴就不翼而飛了，我以為我的特異神功終於修成正果了。結果我和我姐兩個人愜意了不到撒泡尿的工夫，那小子又屁顛屁顛地回來了。他手背在身後，說要給我姐一個驚喜，並央求我姐猜是什麼。我聽後真想從風光帶上直接跳河裡去，太土了，改革開放這麼多年，就不會玩點新鮮的。

　　我姐也幾欲昏過去，要是我不在場，正好滿足了王富貴這禽獸的犯罪欲望。接著，我姐故意猜錯幾次，王富貴得意地說不是，再猜猜。我姐不勝其煩，乾脆來句不知道。然後不出意外，這傢伙從身後變出一束玫瑰來，二十五朵。我姐哭笑不得地接過玫瑰，連謝謝都懶得說一句。因為據說每年生日王富貴都要送兩次玫瑰給她，認識三年了，從二十二朵到二十五朵，唯一的區別是，花的錢越來越多了。至於為什麼是兩次，因為一次陰曆，一次陽曆，這傢伙恨不得再自創一個日曆。

　　既然美好的二人世界被破壞，那不如讓它破壞得更加徹底。星月交輝，漁民之家。我打電話把老兵也叫了過來。我抑制不住激動，因為即將看到兩個情敵傾情上演一齣精彩的全武行，給我姐賀壽。

　　我在電話裡以我姐的名義邀請老兵來吃生日飯。電話那頭故作鎮定地說，低調低調。結果此人當晚以最高規格赴宴。他帶來送給我姐的禮物就顯得創意多了，這才叫品位，只見老兵哆哆嗦嗦地從屁股後面變戲法似的端出一個玻璃缸，裡面兩條小金魚行動遲緩要死不活，老兵邊奉上此物邊說：祝你年年有餘。

　　我和王富貴笑得失去理智，差一點把人家桌子給掀掉。事後老兵告訴我，其實他在一隻魚的肚子裡藏了一枚白金鑽戒，另一隻魚的肚子裡藏了一張紙條，至於上面的內容，老兵始終不肯透露。以此人的語文水準，估計是什麼天上星星無數你是最亮那顆之類俗不拉嘰的話。當然也有可能從言情書上摘抄。

　　據說老兵最近迷戀上了瓊瑤的東西，之所以迷戀這些東西是因為迷戀上了裡面一個叫秦嵐的演員，之所以迷戀這個演員是因為這個女的長得很像我姐。

　　而我的感覺是，完了，徹底完了。不久之後，老兵也覺得，完了，徹底完了。原因是，這個女的被一個叫黃曉明的小子給玩了。完了的意思是說，這個女的，完了。

　　之後事情的發生絲毫不如我事先所預料的那樣，老兵和王富貴臭味相投相見恨晚，不僅互贈名片，而且約好時間準備促膝長談。兩人的友好表現在喝酒上，我原想兩人會互相較勁，直到灌倒對方為止，然後我和我姐就可趁機私奔，於是我提出喝酒。沒想當著我姐的面，兩個大男人均稱自己從不喝酒，居然還來勸我要少喝酒多注意身體。媽的這倆孫子平時比誰都能喝，而且有個共同的愛好，就是有事沒事總喜歡拎著一瓶酒，喝醉後，見誰不順眼就一瓶子下去，之後還不忘管對方索賠酒錢。所以每回這兩人一臉紅，方圓百里，了無人煙。

　　這倆的異常舉動讓我納悶一晚上，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可能雙方都還不清楚他們彼此是情敵關係，或者都認為對方對自己遠構不成威脅。但我更希望他們這是彼此試探，笑裡藏刀，約好時間就是為了進行決鬥。

　　數日後，事情有了完美的收場。老兵收到一件快遞包裹，裡面是他送給我姐的鑽戒和兩條金魚的屍骸。與此同時，圈圈收到王富貴送來的鑽戒，滿心歡喜，以為對方向自己求婚，故作矜持，欲應還拒，肥臉紅得像個紅富士，說，人家還沒想好呢。王富貴冷淡地說，別人不要的，借你玩玩。然後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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