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帥就愛誰(6)_馬競達

六

　　我不是人。我不僅輕易的紆解了這種壓力，我還開始瞧不起那些視我為異形的人，因為他們在意的不是年紀小小的我就已經有了性經驗，而是笑我是全校最後一個有性經驗的人，我雖然瞧不起他們，可是我需要他們，因為我猜我懷孕了。

　　在透露了一點口風後，大家便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我想我不該透露的，因為我並沒有從那些話感受到任何的關懷和幫助。以下摘錄他們七嘴八舌的部分片段——

　　「你男朋友好強哦!第一發子彈就命中——」

　　「依此類推，他打靶應該很准？哈……」(一陣欠扁的嬉鬧)

　　「我們不要再笑她了啦!可是你男朋友也太不注意公益廣告了吧!」

　　「對啊!對啊!就是『騎機車要戴安全帽，上床要戴保險套』那個嘛!哈……」（又一陣震耳欲聾的笑聲)

　　「說正經的，你如果大肚子來上學，一定會馬上被老師識破。」

　　「不會啦!她小腹本來就很大，安啦!哈……」（又是一陣無情無義的狂笑)

　　我恨不得立刻用原子筆把自己的耳膜剌破，才不會再聽到任何禽獸的笑聲。可是接下來這句話聽起來倒挺窩心的，「我們不要再鬧了啦!其實小敏現在一定很擔心，我們一起幫她想想辦法嘛大家沉默了五秒鐘，下課鈴響了。「走吧!先回家好了!明天我們再繼續幫你想！」一哄而散。

　　我開始懷疑朋友就只是這樣嗎?我更懷疑這個年代的人情這麼淡嗎?我想我現在不應該再思考這些嚴肅的人性問題，因為自然會有所謂「藝術電影」的導演來幫大家解答，況且我面臨了更嚴重的問題——我開始想吐，而且MC一直沒有報到。

　　我想只要MC能及時出現，我願意開始孝順父母、準時上學、不偷抽煙、不偷考卷、不染頭髮、不戴鼻環、不遵守交通規則、不投票、不念書、不考試、不上課……誓言總是發得愈多對自己愈有利。我覺得現在的我比更年期的婦女更盼望月經的出現。

　　又過了三天，同學們仍然沒有想到她們口中的「辦法」，我的狀況也沒有任何的改善，該來的還是沒來，不該來的卻愈來愈多，我吐得更加厲害，所以我確定我懷孕了。我立刻跟超人見面，告訴他這個駭人的消息——

　　「太好了!我要當爸爸了!小敏，你知道嗎?我一直想要一個小孩！」我想他的反應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可是他聽完之後所說的話讓我更感動。他說：「小敏，我是怎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我確定他對我是真心的。

　　我們再次見面是三年以後的事了。他搬了家。他一定很後悔在他的生命中少了我這麼堅強的女性，況且我腸炎也早就好了。

　　往往被人們確定的事是值得懷疑的，而被懷疑的事卻往往是確定的。

　　跟超人分手並沒有帶給我很大的打擊，原因很簡單，第一、他只不過是一個青澀的蘋果；第二、我從不鑽牛角尖；第三、我絕不會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以上這些灑脫的想法是在我連哭了三天三夜之後才勉強浮現腦中的。

　　超人不告而別後的第一天，我氣得想對任何人發脾氣，可是就像一隻天體營裡的蚊子——不知道叮誰好。後來我找了一個我最看不順眼的人，痛快的大罵他一頓，那個人就是鏡中的自己，我氣我為什麼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任憑它無限量的從白天流到黑夜。

　　我坐在書桌上的鏡子前，不斷地用三字經罵自己(當然不是「人之初，性本善」那種三字經)，並且把被淚水浸濕的衛生紙一張張的往後丟，從近丟到遠、從低丟到高。就這樣過了兩個小時，我發現我應該喝點飲料補充流失的淚水，可是我花了廿分鐘才從房間走到客廳——因為背後的衛生紙像空氣一樣塞滿了整個房間，就如同我的淚水佔據了這整整一天。

　　這樣的情況如果繼續下去，我想我會因嚴重脫水而死去。因此在第二天我決定振作起來，強迫自己不去想到任何有關愛情的事。我開始收拾房間，約五秒之後，眼淚再度飆出——我整理到超人和我合照的照片。在我回憶昔日的甜蜜之前，我理智的把照片收進櫃子，可是打開櫃子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那疊他寫給我的情書，我又哭了!我立刻將照片和情書一起丟進垃圾筒，巧的是我無法不再次想到他，因為那個大眼蛙的垃圾桶是他送我的。

　　經過一連串無情的打擊之後，我決定轉刈⒁飭Γ打開收音機聽聽音樂應該是不錯的選擇，收音機傳出一句話：「快樂是什麼?快樂就是能和男朋友在一起，永遠不要分開!」真是一個不錯的節目，只不過我永遠不會再聽了!關掉收音機後，我打開電視機，還來不及拿遙控器轉檯，包公審問拋妻棄子的陳世美的畫面便出現眼前。我不知道連續劇為什麼一再重播，可是我知道轉檯的話一切都會好轉，當另一台出現超人勇救女友的畫面時，我知道我錯了!

　　錯了就要有勇氣改，於是我選擇出去走走，順便到中華路麥當勞大吃一頓，當我走進麥當勞，櫃檯的服務生親切但公式化的對我說：「小姐，要不要來一份我們最新推出的情人餐，只要九十五元，還能參加抽獎活動喔!」我想她知道我一毛錢都不會拿出來，因為餐盤已經砸在她臉上。在她還來不及報警之前，我已經到忠孝東路的肯德基，而且若無其事的吃炸雞，這是我這一生中落跑最快的一次，可是如果跟超人比，我想我遜色多了——就這樣，今天晚上的枕頭和棉被又濕到了隔天清晨。

　　被淚水淹沒了兩天的我，終於在第三天恢復了平靜。不平靜還好，一平靜下來就會想到很多問題，包括我已經兩天沒洗澡、兩天沒刷牙、兩天沒沖廁所、兩天沒看到爸媽、兩天沒有上學——天啊!我竟然兩天沒有去上學！愕然發現無謂的失魂落魄了兩天的代價除了一雙腫得像被圍毆的眼睛外，還有這麼多極度嚴重的事。

　　今天，我還是流淚了——因為老師海扁了我一頓。我想以後我的淚再也不會為了愛情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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