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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莫大於心死。她已經做出了最後的反抗。

  木小葵面色蒼白地關上門,踢掉鞋子,跪在床上。

  "娃娃,你願意聽我說話嗎?"木小葵失神地望著面前金色頭髮的布娃娃,輕聲問道。

  "哦,娃娃,請你原諒我……我……"

  "你說我究竟應該怎麼辦呢,娃娃?"

  娃娃沒有說話,淡藍色的眼睛一直望著不遠處的寫字臺。木小葵順著看過去--寫字臺上,放著一把灰色的手工剪刀!

  木小葵的臉上突然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她將娃娃輕輕地抱起,重重地親了它的臉一下。"哦,謝謝你,娃娃。"她繼而無比平靜地說。

  她緩緩地走過去,將那把剪刀握在右手,定神細視。剪刀仿佛在對她說,來吧,快來吧孩子,我已經很久沒有聞到血液的芬芳了。

  我來了。她閉上眼睛。右手緩緩抬起,向左手脈搏割去--

  "砰!"

  門突然被父親一腳踹開。或許出於本能,當他看到自己的女兒正準備把剪子刺向脈搏時,竟上前一步將剪刀一掌打掉。殷紅的血液順著他的右手手掌一滴一滴地墜到地上。當木小葵正用殘存的力氣思考是否應該向父親道歉時,他仍然沒有絲毫覺悟,劈頭蓋臉地怒駡:"你這個小喪門星!"他用那只受傷的右手拎起木小葵的衣領,"小討債鬼,要死也別死在家裡晦氣老子!"

  很快,當滿臉是淚的木小葵被父親像拎兔子一樣拎出門去的時候,她沒有忘記拿著自己的娃娃……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她躺在一間陰冷的沒有窗戶沒有任何利器的房間裡,全身疼痛。剛才她是被父親像丟垃圾一般重重地丟在地上的。自始至終,他都根本沒有顧及過女兒的死活,當然,她也一樣。門外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摔碗聲,女人的哀號愈發像那日的雪一般洶湧。木小葵微微抬起頭,試圖坐起。然而腰部的疼痛讓她的頭重新與水泥地面接觸,發出空洞的聲響。

  "嗡……"伴隨著頭與地面的碰擊,父母爭吵的聲音似乎減弱了。女孩頓時被這既普通又奇特的聲響所震懾,在她心中那是從遙遠地獄傳來的死亡之聲。接著,她再次將後腦勺撞向地面……三次……四次……她甚至強迫自己爬起來用前額撞地……她尖叫著,哭喊著。我沒有權力選擇活著,為什麼沒有權力選擇死去!劇烈的暈眩木訥之後,她的頭部已喪失了任何感知疼痛的能力。此刻,一切的撞擊一切的叫喊只是一種可笑而悲涼的慣性。

  死亡仿佛已經很接近,她甚至看到了身著黑袍的死神,而她也早已做好了準備。

  突然一道神聖的光芒刺透她那早已絕望的心靈。

  她抬起頭,瞪大眼睛,正前方的牆上懸掛著一幅畫,大片大片的金色交織在一起,璀璨奪目。

  那是麥田。

  畫面的遠景是幾筆群青與紫,模模糊糊,有一種柔和安詳的美。

  那是遠山以及房屋群落。

  天空是綠色的,太陽與麥田一樣耀眼。

  一個小人兒站在這片麥田之上。那麼小。渺小。

  她瞬間平靜下來。心中的怨恨委屈頃刻蕩然無存。她略微挺直了身子,用稚嫩的雙膝一步一步地移向牆上的那幅畫,猶如一個虔誠的朝聖人。她一直跪走到牆邊,試圖扶著牆站立,雙膝立刻傳來一陣刺痛。然而她並未因此而怯懦。努力了很多次,她終於站到了這幅畫的面前,她那清澈漆黑的瞳孔裡立即閃爍出奇特的光芒。它不屬於一個六歲的女孩,它屬於真正熱愛藝術並對其頂禮膜拜奉若神明的人。她伸出沾滿鮮血的右手試圖仔細撫摸那幅畫,然而當看到血污時立刻將右手放下,換為左手。

  她稚嫩而透明的手指顫抖地撫過小人兒,撫過遠山以及房屋群落,撫過太陽--

  最終她的手落在那片寬廣無垠的麥田上,陽光將在此結出美麗的果實。

  她遊弋的目光繼而落在油畫下麵的注釋上--

  《麥田的收割者》

  DRAWN BY Vincent Van Gogh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不但徹底恢復平靜,並且聯想到自由和幸福。

  最後,她微微欠身,輕輕親吻了那個給她帶來奇妙感受的名字。

  那一刻,她知道,她的生命已經走向另一個世界,一個充滿梵古和色彩的世界。只有在這個世界裡,她才能收穫平靜,收穫幸福,以及,收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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