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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文森特,你所看到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個虛偽而令人疑惑的假像,一點兒也沒錯,他們只是在開玩笑--我是一個幸福的孩子……"她如念咒語一般絮絮不止。畫像上的男人絲毫沒有反應,依舊以一種長久不變的呆滯的神情望著她--這可憐的等待被救贖的女孩。

  女人抽噎著離去了。男人嘟噥的謾駡間或傳來,在短暫的沉默過後達到頂峰--

  "你這個歹毒的女人!這麼涼的天你又想冷死我是不是!"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究竟要怎樣做你……你才能滿意……"

  鈍重的身體與牆面接觸的聲音在夜晚聽起來格外揪心,更何況其中同時夾雜了怒吼與哭泣--

  "你他媽的敢跟老子強嘴?! 老子打死你!"

  "啊……救命……"

  木小葵右手的指甲已經深深地掐進左手手腕,但她感覺不到疼痛。

  面對這場自擁有記憶以來便接連不斷的戰爭她理應麻木,可是,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仍舊感覺空蕩蕩的心底莫名吹來一陣風,一切回憶都彙聚於她的眼前,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她終於被它們拉進了深不可測的穀底。

  那裡,記載了她童年時代全部的晦澀與潮濕。

  6

  她仿佛重新回到十幾年前那個寒冷的冬日,雪已經持續不斷地下了一整天。男人在傍晚時分又出去喝酒了。在他出門的那一刻,女人輕輕地拉住他的袖子哀求他早些回來,卻被他冷漠而兇狠地推開:"你憑什麼管我?你這個只會花錢不會賺錢的臭女人!"聽到這句話,女人的雙手突然鬆開,嘴唇微微顫抖著,沒有再說一句話。

  爐火已經熄滅,屋內冰冷如地窖。剛剛六歲的女孩木小葵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毛衣跪在窗臺旁邊,積雪在黃昏時發出的光芒映在她憂鬱的小臉上。她把臉伏在胳膊上,出神地盯著窗臺上的含羞草。它的葉片早已呈現枯黃色,並且頹喪地垂著頭。哦,你多麼可憐啊。木小葵小聲的歎息猶如一陣風,從她發白的唇間緩緩吐出,含羞草的葉子終於在這寒冷的黃昏凋盡了最後一片。

  "你這個討債的女人!喪門星!你就不能閉上嘴嗎!"

  --午夜平靜的睡夢中突然傳來熟悉而兇狠的吼叫,木小葵坐起來拉開燈,已是淩晨兩點。她抱起布娃娃赤腳下床,輕聲來到父母的房門前,悄悄地將門開了一個小縫。然後自擁有記憶起最為血腥的一幕闖入她清潔的瞳孔--因為醉酒而眼睛通紅的父親拽著母親的頭髮,惡狠狠地將母親向牆上撞去。

  "嘣--嘣--"他突然又將她狠狠甩向牆角。嘴中依舊絮絮不止地咒駡著:"你這該死的女人……喪門星!"原本早已不再雪白的牆壁上竟盛開了一朵嫣紅的玫瑰,瞬間氤氳開去。

  年幼的木小葵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沖進去跪在父親的腿邊,雙手抱住他的膝蓋,苦苦哀求道:"爸爸……求求你不要打媽媽……"

  然而這狂躁如野獸的男人竟一下將木小葵狠狠地推開。

  "啊--"

  布娃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摔在了地上。木小葵的腰撞到了牆,鑽心的疼痛令她暈眩。恍惚之中她聽到母親的哭喊:"我究竟造了什麼孽……我究竟造了什麼孽啊?!"

  從那之後,每當父親不在家,母親心中的苦悶無處宣洩時,她就會將年幼的木小葵抱在懷中,雙目呆滯地絮絮不止。

  "小葵……你應該知道媽媽的苦……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恨他……我恨他……我要殺了他……可我下不了手……如果我進了監獄,你該怎麼辦……"每當這時母親的眼淚如開閘的水洶湧而出。

  最初,木小葵會邊陪母親一起哭邊為母親擦去臉上的眼淚。時間久了,面對母親的哭泣,她逐漸顯得無動於衷甚至厭惡。

  無論她還是他,都沒有絲毫顧忌木小葵幼小心靈的感受。這個成天哭哭啼啼的女人根本不是真正地愛她,她只是企圖通過傾訴而獲得宣洩與滿足。可木小葵只是個六歲的孩子而已,如此被動地接受的痛苦,又該向誰宣洩?

  爭吵聲連綿不絕,仿佛從未休止,家庭暴力日日升級。

  已經忘記究竟多少個日日夜夜都在這殘忍的爭吵中度過。童年的時光從未有過一絲明媚的幸福。

  "臭女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救命啊!……我不想活了,你打死我吧……"

  "不要打了……求求你……"木小葵在自己臥室的門邊對門外正在毆打母親的父親低喃。但父親根本不為所動:"滾!不想一起挨揍就給我滾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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