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入指間的時光(45)_李泓業

四十五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初讀《永遇樂》，心下黯然，淚如湧泉。

　　恍惚裡見到嫋嫋炊煙，紅霞織緞，金鳥西墜，憑欄處孤身只影，茫茫然，淒淒然，空對合璧暮雲，成雙飛燕，愁思漫延。

　　渺渺天地間，你在何處？我又在哪裡？

　　望盡春愁，柳枝於薄霧中曼舞，誰的笛聲流轉？勾起女兒心頭的哀怨，春啊！當年你停留在買花擔上，我還是豆蔻年華裡羞羞答答的少女，依舊怕郎猜到，奴面不如花面好。而如今，如今憔悴，白髮何止三千丈？

　　恰逢元宵佳節，眼見火樹銀花，闔家團圓，而自己在燈火闌珊處仰望浮雲，風如此暖和，如同那些流年。但緊接下來，又豈會沒有陰雨綿綿呢？

　　車轅之聲由遠及近，往日吟詩賞曲，座上暢飲的朋友前來拜訪。揮手相邀的朋友啊，端坐在裝飾華美的馬車內，駿馬還打著響鼻，可我又怎會有心情欣賞那月圓時刻呢？我只好婉言謝絕，猶獨自憑欄落淚。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招，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每逢讀完上闕，那種寂寞哀傷的愁思便如同墨汁落於宣紙，逕自暈染開來。這位女詞人肯定又在懷念自己的丈夫了吧！怎料得當年的中州盛日，會化成如今的國家淪陷家破人亡呢？

　　當年啊！當年在那深閨的時候，每逢佳節，總會在銅鏡前，貼好頭飾，梳好雲鬢，珠簾翠冠的仰止間，花容月貌，沉魚落雁。如今，桃花依然人面已非。我欲渡河到彼岸，然而區區舴艋舟，哪載得動這許多愁。

　　元宵佳節，我還是在簾兒底下，聽別人把酒談歡吧。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猶如看見了易安坐在素白的窗簾底下，風捲簾動，而她的神色茫然，目光迷離。別人有說有笑，而她卻怎亦牽不起一絲笑？她又怎麼笑得出來呢。

　　只剩下東籬把酒，暗香盈袖的愁，與人比黃花瘦的悲，化作兩行清淚，空自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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