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入指間的時光(42)_李泓業

四十二

　　沉默愛

　　父親今早敲開了我的房門，爬上床來擁抱我和弟弟，他用略帶鬚根的下巴輕刮著我的臉，問我們起不起來陪他去游泳。有梭狀的陽光從陽臺的窗戶透進，醞釀著空氣中久違的溫馨，我和弟弟慵懶地裹緊了被褥，嘟囔著說要睡覺，好困好困。

　　父親於是像個沒人陪他玩兒的孩子，悶聲不響地爬起來，孤獨地退出了房間。我睜開眼正好看到他寂寞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門縫間，心頭有什麼被陡然觸動，升起一種莫名的悲哀。我突然很想爬起來追上去，可是又覺得會很不好意思，終舊在遲疑中聽著腳步聲漸遠，直到不可聞。

　　由於過度親密的關係而選擇沉默付出愛意，從不索求回報以致於逐漸置若罔聞地忽略帶過。

　　一直在身邊的東西不會懂得去珍惜。但倘若失去，漫延出的悲傷充盈著心，才明白它對於自己來說有多麼重要，生活因失去了它而改變了軌跡，後悔莫及。

　　如同化學反應中析出的沉澱，穩重凝實，若有實質。我明明知道隱匿在沉默中的愛有多濃厚，卻沒有臉去面對，是因為親密無間的關係，說出來已沒有任何意義，只有用心感受，才能觸動心弦，催下淚來。

　　就像母親平時燉湯給我們喝，我明知道母親希望聽到讚美湯的好喝，卻因為是被逼著喝而賭氣說真是難受啊，然後從母親怒瞪中無奈地喝完，匆匆離去。有時候轉身拿回落下的手機，會見到母親失望和沮喪的神色，心裡陣陣的痛，卻拿不出臉去道歉，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離去。

　　我們彼此隱忍，亦彼此相愛。

　　什麼時候，我能夠成長為成熟的男子，肩負起這沉默鈍重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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