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入指間的時光(41)_李泓業

四十一

　　無瑕

　　我記得臺灣遊的一天傍晚，由於坐車太久，所有人都在車廂內睡著了。大腿以下的肌肉因為長時間緊縮，逐漸擴散出隱隱的酸痛，想舒展一下，卻又因為太逼仄的緣故，無法完全伸直。窗外的夕陽斜斜地落在我臉上，在玻璃表層反映出一團明麗的光，於是有人向導遊提議，找個地方下車走走，導遊想了想說："好，就前面海灘吧！"

　　我隱約記得剛才從蒼幽的林木之間朦朦朧朧地掠過一片廣袤的藍，原來那是大海啊！有關沙灘的記憶瞬間浮現在眼前，無外乎海南島亞龍灣那片沙子細膩柔滑得如同美女雪白肌膚的海灘，那種儘管如何緊握在手裡都會從指縫間流走的沙子，讓人感覺就像是青春韶華般的時間，腳丫踏上去踩出一個印，海浪卷席而來，便什麼也沒有留下。

　　但臺灣的海灘並不是沙灘，最起碼我去的這個不是。車子停下，我們一行旅客稀稀拉拉地下車，挽著手臂撐起傘，向臨海的公園走去。中途碰到一個在路邊賣小飾品的老婆婆，我流覽了一下，驚詫地發現那幾顆美麗的石頭。心形的，晶瑩剔透的。只可惜有點兒貴，要不我就狂掃回去給大陸那頭的朋友了。

　　再前行，呈現眼前的是一大片石灘。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鋪滿了地，有清泉或是溪澗闃靜地從罅隙中淌過，流入滄海。小女孩伏著身，小心翼翼地行進，應是尋覓著走失了的寄居蟹。我們都雀躍起來，沖到石灘上大喊大叫，一如那些渡河起端處的童年。

　　我們開始彎腰撿石子，尋找一顆一見鍾情的石子。它在遙遠的天涯海角等候了你多少年月，任浪花濺上恣意的色彩，由礦物質塗上古怪的形狀，然後在蒼蒼茫茫的世間，緣份牽著線帶你前來，在萬千顆石子中唯獨見到了它，唯獨愛上了它。輕輕拾起，捧在手心，石子的冰涼與掌心的溫暖交融。你是我一直等待的，我是你一直尋找的，我們彼此相愛。

　　我細細撫摸那些絢爛交織的紋路，那是你肌體上歲月毫不留情刻下的瑕疵，我想若沒有瑕疵，你一定是顆圓滑玉潔的石頭，讓人心生憐愛。可是既然我愛你，這點兒瑕疵又算得上什麼。況且是瑕疵造就了你今生的美，否則緣何我會在如此多石子中唯獨碰上你，唯獨愛上你？

　　真正的無瑕，或許就是擁有最美的瑕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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