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入指間的時光(26)_李泓業

二十六

　　漂流瓶

　　事實上男孩只是抱著一種僥倖的心理扔出手中的牛奶瓶子，看著這個漂流瓶消失在湛藍的海浪之中。他知道裡面只載著一張小紙條，上面有他用生硬的字體寫成的一句話："你好，我是湯姆，拾到這個瓶子的話，可以給我說說外面的世界嗎？"

　　僅僅是一個孩子懷著泡沫般夢幻而且易碎的希驥，一個海邊小漁村裡皮膚黝黑健康的男生，對外面世界的嚮往。

　　男孩滿意地拍拍手，轉過身走向漁村。路過一幢臨海的別墅，他抬頭欣賞，卻正好觸上了二樓窗臺上清澈的目光。女孩長長的棕色頭髮在海風中飄舞，臉色是一種病態的白，此刻正托著香腮，好奇地看著這個有趣的漁村男孩。男孩紅著臉低頭跑掉了，他不知道在他扔漂流瓶的時候女孩就已經看著他了。

　　但是男孩知道女孩是從外面來的，她父親頂著一個大肚皮，送她來這裡養病。是先天性心臟病，漁村裡的人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都叫孩子不要和女孩接觸，生怕是一種傳染病。所以女孩一直都是自己住在海邊，和她的管家，和她的小狗。她的寂寞無處傾訴。

　　黃昏遲遲地降臨，女孩和她的小狗下去沙灘散步。礁石間一個明晃晃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把它撿了起來，是一個瓶子，用木塞緊塞著瓶口，裡面似是有張紙條。女孩頓時想起男孩早上似乎向海裡扔了什麼，她來了興趣，把瓶子帶回家裡。

　　第二天男孩又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在沙灘上找著什麼。突然，他眼前一亮，他看見一個嶄新的漂流瓶，裡面也藏著一張疊起來的紙。他興奮得手舞足蹈，把瓶子打開，上面娟秀的字體寫著："你好，我是凱麗，很高興認識你，湯姆，我的故鄉在巴黎，我先給你介紹巴黎吧……"男孩一口氣看完，激動得無法自抑，他飛快跑回家，去給凱麗寫回信。

　　男孩不知道巴黎距離這裡有多遠，也不知道漂流瓶繞一圈回來至少也要一年的時間。往後的日子，男孩每天都能收到漂流瓶寄來的回信，男孩終於知道外面的世界有聲浪巨大的城市，燈光閃爍的埃菲爾鐵塔，有聲音和圖像的電視機……他是如此執著地每天盼著漂流瓶帶來的回信，然後用他終於能流暢地寫出來的字體繼續寫信。

　　他甚至愛上了那個叫凱麗的女孩，他在夢裡都惦記著她的信。

　　直到有一天，他撿到的漂流瓶是自己昨天扔出去的。他以為是自己力氣不夠，又重新扔了一遍，可是第二天，瓶子依舊沒有改變，男孩有些生氣，有些失望。不管自己扔得多麼用力，多麼遠，漂流瓶繞了一圈仍沖回岸邊。

　　就這麼失去了漂流瓶的聯繫。

　　男孩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向村子，他手臂的肌肉因過度用力而疼痛，路過女孩的別墅，他只瞥了一眼。聽說那個女孩病發死去了，所以別墅已經沒有人住了。他歎了口氣，惋惜的拋棄雜念，以及那已破碎的漂流瓶的夢。

　　夕陽下，別墅二樓的窗臺上擺滿了漂流瓶，在餘暉中反射出瑰麗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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