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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組內都是年輕人,大家聊得投機,工作進程輕鬆愉快。

  何天緯獲得上鏡機會,精心打理髮型。拍出來之後,小柯逗他說,這一段只要截取一個背影,並配上畫外音:「如此多的外地甚至外國遊客慕名而來,當地旅遊業迅猛發展的同時,誰應該為環境的惡化買單?」

  何天緯大呼上當,抗議攝製組污蔑他陽光環保的健康形象。

  桃桃插嘴,說如果用了他的全景,那才是有損峂港的健康形象。

  兩個大孩子你推我搡,打打鬧鬧樂此不疲。

  傍晚,眾人在後院裡燒烤,夕陽西下時喝著啤酒聊天。小柯問:「你氣質形象都不錯,為什麼不願意出鏡?」

  蔡滿心笑,「我來到這裡定居,其實是因為一些很私人的原因,不足為外人道也。」

  「真是可惜,其實這種故事性的內容,是很有賣點的。」小柯搖頭,「那麼,你們這裡的大廚呢?他是否願意上鏡?他的母親,可是儋化的前副市長。」

  「你是克格勃麼?」蔡滿心笑問。

  「我在省台的新聞上見到齊翊,問了一下林業局的人,就知道他現在做什麼了。」小柯晃著手中啤酒,微醺地湊到蔡滿心耳旁,「他可是我高中時代暗戀的男生呢。」

  蔡滿心瞪圓眼睛。

  小柯羞赧且頑皮地側頭,「所以我連夜趕策劃案,就是為了正大光明地來調查他。可惜,他居然不在。」

  說起齊翊的高中時代,蔡滿心不覺一愣。對於這一段歷史,她曾經幾次和他說起,但每每都是在尋找關於江海的細枝末節,從未探尋齊翊本人有著怎樣的故事。對他的所知,也僅限於作為江海好友的相關部分。

  小柯喝了三五罐啤酒,開始喋喋不休,「齊翊當年真是好多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呢,溫文爾雅,一看就是家教很好。他媽媽那時候就是教育局的局長,但是他一點兒架子都沒有,成績好,校排球隊的主力。後來和幾個同學組樂隊,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蔡滿心笑,「聽說,是江海要拉個好學生去做墊背。」

  小柯點頭,「你也知道啊。像齊翊這樣品學兼優,又是教育局局長的公子,誰能為難他?江海這個人很狡猾呀。高中時我不喜歡他,覺得他太世故了。不過也有很多女生覺得他成熟,很迷他呢。」

  她又絮絮地講了許多高中瑣事,如何在球場上追尋齊翊的身影,如何因為他和別的女生多說了一句話而耿耿於懷,如何在拿到去不同城市的錄取通知書時悵然若失,如何在聽說他有女朋友時黯然落淚。

  「不過,那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小柯揮手,「我現在沒什麼感傷了,只是真的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他過些日子會回峂港,」蔡滿心說,「不過住不久,之後就要去泰國參加海嘯之後的重建工作。」

  「說實話,我真想不到齊翊會走這樣的路。」小柯感歎,「我們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會按部就班走一條陽關大道,考上公務員,然後平步青雲。但誰知道兩年多以前,他忽然就辭去公職去深山老林當志願者去了,女朋友不甘寂寞,很快就和別人在一起了。我當時還以為自己會有機會呢,誰想他越走越遠,滿世界繞圈去了。」

  蔡滿心看著小柯左手中指的戒指,微微一笑,道:「或許忽然之間,發現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小柯搖頭,「我總覺得和他哥哥的殉職有關。」

  「殉職?」蔡滿心奇道,「我知道他哥哥不在了,但不知道……」

  「齊翊的哥哥是緝私大隊的,新婚不久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此後過了幾個月,峂港一帶的走私頭子落網。不過那次打擊走私的行動一直在繼續,涉案人員眾多,為了一些舉報民眾的安全,所以沒有大肆報導。」小柯說,「否則,肯定也是很轟動的事件呢。」

  「齊翊當年可是名校法學院的高材生,畢業之後去海關總署工作,在我們眼中真是風光無限。不過他哥哥犧牲後,母親就搬去上海照顧懷孕的嫂子。想來那半年內齊翊也受了很大的震撼,接連失去兄長和好友,所以人生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也是正常。」

  「這些也是三年前?」蔡滿心不禁問,「你說他接連失去兄長和好友,就是江海的漁船遇到颱風失事的那年吧?」

  「哪裡是什麼單純的颱風失事?」小柯一笑,「當時已經是雨季,風浪駭人。有幾艘漁船在那種天氣出海捕魚?我原來做過緝私的跟蹤報導,當初這邊大多走私分子都用改裝的漁船。後來越來越倡狂,你知道『大飛』麼?就是掛七八個馬達的摩托艇,有的還有武裝,簡直是裝甲武器的,真有一些是窮凶極惡的。」

  「漁船,走私……你說,江海牽扯其中……」

  「具體就不清楚了。這些在前兩年都是秘密,現在過了這麼久,有些真相大概已經石沉大海了。」

  攝製組在一周後即將離開,蔡滿心問小柯:「你不再等兩天?齊翊或許就回來了。」

  「這麼一大隊人,要吃要住,我的預算已經超標了。」小柯說,「知道他下一步去哪裡就好,就好像一個老朋友,知道他的下落,哪怕不聯繫,也不會覺得這個人就此消失了一樣那麼失落。」

  然而有些人,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蔡滿心撫著江海留下的吉他,心中隱隱不安。齊翊兄長的殉職,走私團夥的肅清,齊翊的辭職遠走,這些似乎都因果相連。還有齊翊酒醉後那一聲聲的「對不起」。她心不在焉,右手撥著第五弦,左手卻在調著第六弦的音準,不覺擰得太緊,鋼弦砰的一聲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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