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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當日溪川的父母都正好出差。接到通知趕來的是穿著陽明校服的她姐姐柳洛川。

  這位姐姐的記性不錯,芷卉和秋本悠都還記得,目光在兩人臉上停留半秒,就露出「認得你們」的友好笑容。

  即使和善友好,也不是柳溪川那種方式。身為雙胞胎姐姐的洛川在長相上幾乎沒有和溪川的共同點,雖然也能算是漂亮女生,但身材比溪川高挑,長得挺大家閨秀卻完全沒有溪川的聰明機靈,眉眼間一看就知道。

  柳洛川把目光移向井原,看來還沒有遲鈍到分不清江寒和井原的長相,眉頭疑惑地抬高了一點。

  芷卉解釋說:「這是我們班團支書。老師讓來的。」

  女生臉上隨即恢復釋然,笑著把三人讓進去,「進來吧。」

  父母似乎上班去了。幾個人進到裡屋,溪川的狀態大大超出了正常人對病人的想像。

  女生穿著睡衣披頭散髮地靠在床上,抱著巨大的一本《米娜》時尚雜誌在看,除了腳上還打著石膏這一點,完全沒有一個「高三的」「病患」理應具備的自我認識。聽到有人進來,迷茫的臉從書後抬出來,雙方愣了三秒鐘,集體性的無聲立刻被溪川高分貝的「啊啊啊啊,怎麼不打招呼就進來了!」打破。

  這個場面難道用「令人汗顏」來形容就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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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天天在學校做《龍門專題》那種書,你天天在家裡看《米娜》這種書。怎麼看你都是因禍得福啊。」芷卉裝出憤憤不平的樣子。

  溪川一邊笑一邊抓過梳子梳頭。

  「不過也沒好日子過了。這是邵茹讓我帶給你的。」

  溪川好奇地朝井原從書包裡掏出的東西看去,立刻感到缺氧窒息,「一個寒假要做這麼多試卷?你計算過時間上的可行性麼?」

  井原面無表情地陳述:「算過,存在建立在從睜眼到閉眼的努力上的可行性。」

  「算了吧,我放棄。」溪川「被打敗」地一揮手。

  洛川笑著收起溪川亂扔在床上的書,「她呀,從小就是『開學前一天發動全家給她補暑假作業的櫻桃小丸子』。」

  「我們班作業還要多呢。」秋本悠手指著自己書包插話道,「看那個體積就知道。我就不拿出來了,免得待會兒塞不回去。」

  「這也是好事,」洛川說,「我們學校比你們學校松多了,所以高考升學率也相應地不及聖華。」

  被溪川斜了一眼搶白道:「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吧。」

  走出門,是最深最深的冬季。誰都知道過了年萬物就要奇跡般地復蘇,寄託了太多太美好的希望。芷卉卻心無波瀾,沒有仔細觀察過生活的人,因為不知道那些綠意會在四月還是五月瘋長出來,摸不清一個確切的時間,所以也無所謂期待。

  不管期待與否,眼下依然是道路曲折,樹影斑駁。

  雖說放了假比上學時壓力小,但由於期末的全區統考自己沒有考好,在家也沒什麼好氣氛可以享受。每天和同學們在一起,苦是苦,可也有小快樂。尤其是一回頭,就能看見自己喜歡的人,哪怕他低著頭,垂著眼瞼,不說話,也好。

  距離過年不剩幾天了,卻依然沒什麼節日氣氛。父母為了讓自己安心讀書,連親戚間的串門都省略了。甚至連電話,也突然有意識似的少了許多。

  等到父母上班去出了門,芷卉的心裡好像猛地被掏空了,特別想拿起電話打給誰說說話。卻又想不到合適的人。雲萱?似乎話說不到一起去。秋本悠?分班後畢竟生疏了很多。柳溪川?

  還能再提及她的名字嗎?

  嫉妒還是愧疚,算計還是想念?那麼多針鋒相對的情緒織成矛盾的網,束緊了一切思維。

  要說真正認識的開始,到現在也不過四五個月,卻因為天天在一起形影不離變得熟識,突然拆開像從自己身上割了塊肉去。

  就這樣,寫字到一半時突然停筆,寂寞得心悸,抓起電話不由自主地想起柳溪川,掙扎半晌又擱回去,煩躁地起身在屋裡來回轉,沒頭蒼蠅一樣,還自我辯解說是「活動筋骨」,轉過幾圈再坐回寫字臺前,也沒有心思再寫下去,拿出小說來看,又想到「全區統考的慘敗」內疚起來,重新拿起筆再寫,寫到一半又停住。

  循環往復。時間像是走進了怪圈,不僅緩慢,而且捋不順。

  給自己定下的計畫表,第一天總是完成得很好。日子越過越頹廢,不知欠了自己多少帳。不能去想,不能去計算,因為明知已經變成了無底洞。看不見摸不著的黑暗。

  晚上學習到很晚,連母親也心疼得三番五次來催去睡覺,可是真正效率只有自己知道,晚上之所以要熬夜,是為了緩解「白天都在屋裡浪費時間」的罪惡感。

  有時候深夜,母親會披著衣服輕輕掩上主臥室的門,來有微弱燈光的房間坐在芷卉身邊,摸著她的頭說:「你已經很努力了,早點睡吧。」

  芷卉不看她,上了發條似的繼續寫,仿佛沒聽到。能感覺到,這話的情緒不是真正的體諒,而只是懺悔。

  拿到期末成績單的時候,母親一耳光甩過來。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我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

  這樣的開頭對芷卉沒有絲毫說服力,心裡想著:難道我讀書不辛苦?

  不可否認,人的智商的確有高低。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卻還是比不過躺在家看時尚雜誌的人。

  一向最親密最溫柔最和藹的人,居然有一天因為一張走勢扭曲的圖紙向你咆哮責駡,一揚手甩出耳光,留下的指印鮮明地張揚在臉上,疼痛刻在心裡。

  最後的必定迎來的那場考試,讓自己的世界下起了一場漫天大雪,覆蓋了單純的美好的無辜的一切。

  心臟被委屈的血液漲滿了。

  明明我在其他任何方面都不比柳溪川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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