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十年九夏 | 上頁 下頁
一六


  蘇哲瞟他一眼,覺得此人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遂決定孤軍奮戰,只要奇招迭出,不相信追不到手。

  趿著拖鞋的老三仰天長歎:「又要浴血而死一個了。」蘇哲大不以為然,當晚通宵達旦地擬出泡妞綱領,計畫書上大寫幾個字《薔薇之死》。寫罷覺得過於血腥,又擦掉,換成《採花秘笈》。老三半夜起來,揉了揉眼睛,看到檯燈下穿著褲衩忙得熱火朝天的蘇哲,湊過去:「寫作業呢?你丫還真夠勤奮的。」待到看清楚,哈哈大笑,「你小子發花癡吧,半夜三更不睡覺,泡個妞還要寫計畫……」語音未落,就悶哼一聲,肚子上遭到一記直拳。

  「我是好心勸你,真的,這個女的一年都沒人追上,你去還不是白白送死?」老三揉肚子。

  「憑什麼?對了,以前我們寫情書那些範本呢?」他扭頭問。

  「你難不成要照抄一封?我給你說,她肯定絕對毫無疑問百分之百確切無疑收到過我們所有的範本。」老三譏笑。

  「我知道她有,我找來看看是確定我寫的不要有重複。」

  老三再度仰天長歎。

  收到蘇哲的信的時候正在打上課鈴,一個男生把信塞到杜薇手裡就走了,連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杜薇匆匆把它往英漢辭典裡一夾完事,大學上課幾乎沒有人會帶書包,都是幾本書一抱就去了,於是那封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杜薇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裡,什麼時候不見的。

  蘇哲等了一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一個月裡他不斷找機會在杜薇面前頻頻出現,一 點徵兆也看不出來。

  老三嘲笑說:「難道那封信文筆太平凡失敗了?」「不可能,」蘇哲絕對相信自己努力了一個星期的成果,「那封信幽默與穩重並存,浪漫又不失理智,充分地展望了未來的美好的形勢,不無深情地回溯了過去我們的邂逅……」瞥見老三不屑的表情,他落下陣來,「好吧好吧,就算她見多識廣,這封情書在她眼裡如浩淼的大海中的一滴,但是她也不至於在我努力了一個月終於跟她搭上話,自我介紹時我尤其強調了我的名字,她也一點反應沒有啊!」

  老三沒理他,自顧自地拿一卷紙一本史記進了廁所。

  發愁了一個小時,痛下決心:「看來不拿出絕招是不行了。」

  杜薇又撥了一遍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輕輕地,一個數位一個數位地撥,那一頭傳來一個死板的女聲:「對不起,您撥叫的號碼是空號,請查閱正確號碼後再撥。SORRY……」她掛掉。

  心裡空蕩蕩的。從前是關機,後來是停機,她原本指望有一天,這個電話由一個人接起來,哪怕不認識都並不要緊,可以詢問,可是到了是空號的時候,她感到了絕望。她把夾在日記本裡的那張抄錄來的小小紙片對折,對折,再對折,然後丟在馬桶裡,站在旁邊,手指用力地摁一秒,水嘩啦啦地沖出來,一個漩渦,從此消失得乾乾淨淨。

  那一次如同前世的輕吻額頭的觸感,大約真的只是一個夢境了。或者包括這個電話號碼,那些所謂奇異的筆劃,那個黃昏的陽光,修長如同漫畫男主角的身影,全部都只是幻覺。抑或是一場做了太多次的夢,浸染得深了,就變成記憶裡的一部分,怎麼經得起日夜溫習,看吧,竟然還杜撰出一個電話號碼來。

  蘇哲假裝和她偶遇在圖書館,坐在她的對面,專注地看一套厚得慘絕人寰的《資治通鑒》。「HI!」他看見她來,迅速移開自己擱在她常坐的對面桌上的書。「HI。」她低低地回應。

  她捧著一本薄薄的外國小說,旁邊攤開一個筆記本,一邊看一邊做筆記。嘴巴抿著,蘇哲想這正是好時機,暗地清了清嗓子:「呃……」她聽見聲音就抬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住他,沒說話,眼睛裡盈著一汪水,周圍有淡淡的紅暈,蘇哲看得愣住,好口才全都拋到腦袋後面去,傻傻地瞪住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見他不說話,又低下頭去。蘇哲運用自己的獨門武功,倒讀法。看見她的筆記本上寫著:「狐狸說,要對自己馴養過的一切負責。小王子聽明白了,他回到玫瑰花身邊,可是他忘記,他也馴養了狐狸。」

  她是為這個掉眼淚?真是個傻姑娘。蘇哲這才發現她拿的那本是法文版的《Little Astrology Prince》,手忙腳亂地遞過去一張紙巾,很久他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也很喜歡那只狐狸。」

  她抬起頭看他,露出微笑,剛才晶瑩欲滴的眼淚已經消失不見,就像從來不曾出現一樣。杜薇晚上在水房洗衣服的時候,聽見一陣喧嘩,正在納悶,就跌跌撞撞進來一個女生,穿著睡衣披散著頭髮,滿臉都是眼淚,撲面而來的酒氣嚇了杜薇一跳,認出來是隔壁寢室的女生,她一下子就撲到窗臺上去,後面追隨著來的女孩子趕緊去抱住她,可是她拼命地掙扎,一邊哭著:「我要去找他,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哭得淅瀝嘩啦的,那幾個女孩子合力把她抱下來,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水房裡的地板全是潮濕的,還有一些凹下去的小坑都積滿了水,杜薇看得不忍,可是滿手的泡沫,而那個女孩的身邊簇擁了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她,喝醉的人最像小孩子,聽得說要帶她去找他,就安靜下來了,自己抹了眼淚,一邊抽噎著一邊往外走。

  這是大學裡不定期上演的劇本,可以前一分鐘還唇齒糾纏天長地久下一分鐘就形同陌路,看得多了,也少了第一次看見時的驚心動魄,韓玲對這樣的從不側目,她自有她的理論:「一個女生若是自己都作踐自己了,還能指望別人來拯救?再是天大的事,也要好好對待自己,洗澡水裡還是要放牛奶,臨睡前還是要擦眼霜,頭髮還是該定期護理。這樣……」她會瞟一眼那些為了失戀而歇斯底里的女孩子,語氣裡有些微的鄙夷,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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