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十年九夏 | 上頁 下頁
一三


  「是的,我不想給自己多餘的錢去買粉。」他的手臂攬過她的肩,把她拉至身前夠近的距離,在她的額頭上印上唇:「謝謝你。」

  他的嘴唇如同想像中的柔軟,杜薇全身升起奇異的感覺,整個人傻住了,不能說話,不能動彈,他放開手離開了,她還站在原地,陽光從厚厚的雲層裡散出光來,烏雲有美麗的金邊,在緩慢地移動。

  心情那麼容易地就飛揚起來,有時候做卷子做著做著就發起了呆,回過神,竊喜沒被媽媽發現,對著玻璃裡自己的倒影做個鬼臉,又趕緊做習題。

  似乎,那麼多習題也不那麼討厭了。

  §第四章

  四月份已經到了尾巴上,梧桐樹的葉子開始變成寬大的深綠色,彼此之間沒有縫隙,在樹下呆著任憑陽光怎麼照也只有稀稀疏疏的光斑,不停地跳躍著。

  杜薇提著溫水瓶去打水,水很小,涓涓地慢慢地流,已經是老毛病了,老早就準備好一本厚厚的歷史筆記翻看,這個黃昏並沒有什麼不同,有點懶洋洋的,可是已經進入倒計時,教室後面的黑板上的日期每天更改,一天減去一天,減得令人從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現在的順其自然。所有的東西都有倦怠性,猶如一根皮筋,拉得過長過久只會失去最初的彈性,變得無所謂起來。班上的人分三批,一批是已經穩操勝券但是還是在孜孜不倦地複習的尖子生,還有中等生,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已經選好了學校,或者退求其次,要個差一點兒的,或者是把腦筋算到藝術學院那裡去,反正文化分要求不高,再剩下的,就是一些破罐子破摔的,通常坐最後一排,聊天,下棋,打牌,高考日期對他們的意義只是那個時候放假而已。

  其實杜薇幾乎所有的功課都複習得差不多了,她想即便是現在開始考試,也不會比七月份再考有什麼差別,除了做習題,背誦,一遍一遍地把自己扔在那些題海裡戰鬥,再也找不到新鮮的東西。她有一種咀嚼一份已經嚼了無數次的菜肴一樣的厭倦感,但是還是得做,因為你不知道是不是會漏掉一道至關重要的題,這道題很有可能就使自己十二年的努力付之東流。

  她聽見有人低低地喚她的名字,轉過身去,看見站在夕陽下的陳果。他看起來比上一次好很多,修長的身子背對著陽光站在她的面前,頭髮垂下來一點,遮了一點他上揚的眉,距離那一次蜻蜓點水般的吻已經一個多星期,但是她的目光觸及他的抿得緊緊的嘴巴,不由自主就想起那一次的溫柔的觸感,臉唰地一下燙得嚇人。陳果似乎很急,他都沒有笑,只是拉過她的手,拿掉她手上的筆在她手心飛快地寫下一串號碼,他的手冰涼地握住她的手腕,有寒冽的被束縛感,他寫完之後放開她:「我一會就走,這是我在北京的朋友的手機,有什麼事,你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好了,就這樣,小朵,再見。」他再度看她一眼,然後迅速地轉身離開,來得快去得更快,如果不是手心裡真的留下一串數字,杜薇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可是她的手心微微沁出汗來,那些小小的數字就淡淡的暈開了去。

  就像從來不曾出現。

  高考終於到來,無論這一天是怎樣的被人恐懼地期待著,總是到來了。老師說高考就是一根獨木橋,很多的人掉下去,極少的人走過去。杜薇覺得這就是人生的一個分界點,考上了,似乎是風光無限地出去了,出去之後,再回來,就決不再是從前的樣子,整個過程如同萃取實驗一樣的精彩。

  五科考下來整個人像脫了一層皮,考場裡有人歡喜有人愁,碰到在平日練習裡遇到的題目,就一陣慶倖,看到完全陌生並且艱難的題,恨不能把筆給咬下來,考場的外面有四個老師來回地巡視,根本沒有半點可以偷看的機會。杜薇每考完一科就在心裡給自己估分數,找同學對答案,陸續經過身邊的考生有些說題目比往年簡單,有的說難,可是總體上來說,還是不錯的,杜薇想,如果每一科都正常發揮,應該是沒問題了。

  放榜那天,杜薇在學校裡的水房看見一個別班的女孩子哭得死去活來,她的眼淚把臉上的妝弄得一塌糊塗,杜薇認出是三班的一個女生,以她平時的成績,考不上似乎是很正常的事,不知道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厲害。好奇之下順便多看了幾眼,沒想到招來怨毒的目光,幾乎可以殺死人:「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哭啊?」杜薇抱歉地低頭,匆匆離開。

  她如願以償,考到北京的大學,雖然並不是北大,但是也滿可以不臉紅地報出名字了,生活正要展開它新的一頁,花朵正在舒展它的第一片花瓣,她沒有理由再去窺視別人的痛苦。她覺得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沈菲考去了上海,歐晴到了天津,而她自己是到了北京,她們三個很快就要分開了,但是分離的惆悵抵不過對新生活的嚮往,轉瞬之間,就可以將離愁拋之腦後,心裡想,反正還要回來的,並且,能有多遠呢?

  存摺的事被媽媽發現了,但是通知書的喜悅沖淡了她的憤怒,應該說她根本沒憤怒,杜薇輕描淡寫地說存摺浸了水,重新辦了一個,錢一分沒少,憤怒什麼呢?

  在臥室裡收拾東西,母親恨不得把鍋都放在箱子裡給她帶上,知道大學寢室裡不能做飯才作罷,皮箱收得鼓鼓的,杜薇偷偷試了一下,根本就提不動,可是面上還是笑靨如花,拉著媽媽的袖子撒嬌:「媽媽,你收那麼多東西是不是當我從此就待在外面不要回來了?我就去一個學期,然後還要回來陪您過年的啊。」

  繼父在一旁樂呵呵地笑:「我是你的話,還不如多給她點錢放在身邊,北京要買什麼沒有啊,全都要巴巴地給收了去,也不怕小朵提得手酸。」

  「你懂什麼!」小朵媽媽瞪他一眼,「這些都是我親手弄的,那商場裡的東西誰敢保證?萬一有什麼髒的壞的,中毒了怎麼辦?我們要送她過去的,她提不動,不是還有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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