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十年花開 | 上頁 下頁
五十六


  余樂樂的臉色瞬間變白,她直直地看著程楷,這才明白自己的行為造成了多麼嚴重的後果。

  「我知道你是希望對學生好一點,彼此信任,曾經我也這麼想,年輕的時候我們誰不想成為學生的朋友呢,可是你知道嗎,現實生活中很多情況比你想像得更複雜,你是個老師啊,你身上負擔著多少學生的前途甚至生命!」程楷越說越痛心疾首。

  「老師,這個不能怪余老師,是我們懇求她替我們保密的。」莊悅薇戰戰兢兢地打斷程楷的話。

  「不,是我的錯,」余樂樂看一眼莊悅薇,又臉色蒼白地看著程楷:「你說的對,我只顧站在學生的角度上考慮問題,可是我忘記了,我還是個老師。」

  此時此刻,余樂樂終於明白:從自己決心做老師的那天起,昔日想像中那些光芒四射的完美教師形象就與自己絕緣了,因為一個真正的老師身上所擔負著的是學生的前途、品性甚至生命,他們可以成為學生的朋友,可是肩上還有比友情更重要的「責任」。

  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拉拉鉤、發個誓就可以彼此信任的小孩子了,自己是個老師,是代表學校的老師,自己當初怎麼會那麼輕率?

  「算了,你經驗不豐富,也不能全怪你,」程楷有氣無力地垂下頭:「不過肯定還有暴風驟雨在後面呢,你最好有精神準備。」

  余樂樂默默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能說什麼呢,當事情走到這一步,說什麼都晚了。

  19-2

  十分鐘後,孟小羽的母親趕來,她在急診室外不停地哭,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我要告你們學校」,程楷一邊安慰她,一邊用責備的目光看一眼余樂樂。余樂樂呆呆地看著痛哭失聲的孟小羽母親,心裡好像有尖利的錐子,在一下下地紮。

  自責、後悔、難過、著急……糾纏在一起,堵在心口,讓她呼吸艱難。

  正在這時,另一個身影從走廊盡頭跑過來,跑到一群人面前,目光緊張地看著幾個人,然後落在莊悅薇身上,發出「啊」的一聲尖叫。余樂樂抬頭,看見一個中年女人抱住莊悅薇,驚慌失措地問:「薇薇,你哪裡受傷了?怎麼沒有醫生給你包紮?你怎麼了?」

  莊悅薇眼淚汪汪地看一眼面前的女人,一頭紮進她的懷抱,號啕大哭:「媽媽!」

  莊悅薇的媽媽?余樂樂猛地瞪大眼。

  眼前的女人呼吸都急促起來,她用手摸著女兒的臉,心疼而焦急地問:「哪裡受傷了?告訴媽媽,哪裡疼?」

  莊悅薇在媽媽懷裡搖搖頭,泣不成聲,只能斷斷續續地說:「媽媽,我要回家!」

  「回家,回家,咱們這就回家。」莊悅薇的母親拉過女兒的手,轉身就要往外走,可是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員警攔住。

  員警說:「對不起,這位同學你要跟我們回去做詢問筆錄。」

  余樂樂一愣,才發現這個員警居然就是長春橋派出所的員警。他一轉頭,也恰巧看見她,對她點點頭:「余老師,麻煩你和學生家長解釋一下,我們要把這個學生帶回去,時間應該不會很長。「

  余樂樂終於和莊悅薇母親的目光撞到一起。

  中年女人的目光猛地頓住了。

  那一瞬間,昔日的回憶如同河水倒流。那個人,那張臉,那聲永遠不會忘記的哀求響徹她的腦海——只有你,為了他好,能捨得放棄。

  我以為,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了。

  可是造化弄人,我們不得不見面,不得不在這樣惶恐、狼狽的場合裡見面。

  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彼此,不說話,只是看著,那目光好像穿越兩年的時光,依然犀利尖銳。

  許建萍的目光冷得可怕,好像掃一眼就能把余樂樂凍住。而余樂樂的目光空洞麻木,好像失去了焦距,只是沉浸在那些舊日的回憶裡,茫然無措。

  正在這個時候,急診室的門打開了,一個護士沖出來,快步跑向走廊對面的服務站,對一個醫生說:「大出血,B型血不夠用,要去市血液中心拿血,快派車。」

  聽見這句話,孟小羽的媽媽大叫一聲倒下去,程楷急忙扶住她,一群人亂成一團。余樂樂卻好像突然從茫然中掙脫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向服務站,問護士:「是B型麼?我是B型,先抽我的。」

  護士看一眼余樂樂,搖搖頭:「不行,你太瘦了。」

  余樂樂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抽啊,反正抽不死!」

  程楷急忙跑過來攔住余樂樂:「別鬧,醫生說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要命了?」

  余樂樂壓根不理程楷,還是一個勁纏住護士:「先抽我的,一邊抽,一邊等人從血液中心拿血,不然來不及了!」

  這句話打動了站在一邊的醫生,他看看余樂樂,對護士說:「先抽600CC吧,剩下的馬上找人去取。」

  話音剛落,余樂樂已經抓住護士的手:「快走啊!」

  護士終於帶余樂樂離開,莊悅薇有些緊張地看著程楷問:「余老師不會有事吧?」

  沒等程楷回答,小女孩已經掉下淚來:「余老師是好人,她要好好的。」

  一直沒說話的逄奕看不下去了,對程楷說:「我去看看吧。」

  看程楷點頭,逄奕拔腿往兩人走遠的方向追去。

  許建萍低頭看看正緊張地看著遠處的女兒,又轉頭看看身後急診室的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些鮮血,汩汩地流進血袋的時候,余樂樂感覺有什麼東西也隨之從自己的身體裡流走了。

  她木木地坐著,好像靈魂已經飄散,浮到半空裡,俯瞰著曾經的那些人與事。終於明白為什麼看見莊悅薇就好像看見許宸一樣——表兄妹相似的眼睛、相似的鼻子、相似的臉部輪廓,輕輕一笑,都是相似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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