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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14-3

  連海平家的院子果然如徐茵所說是一處大大的植物園。

  那些叫不上名字來的樹苗高高低低地佈滿院子,在樹蔭下是零散擺放的小茶桌、小板凳。看上去像是石榴樹、蘋果樹、桃樹的水果樹和巴西木、龜背竹混合在一起,說不上是中式果園還是西式庭院。只是好在不同的植物高度不同,摻雜在一起倒也好看。中間有條通往客廳的小路,彎彎曲曲鋪一層紅磚,紅磚上已經有隱隱的青苔色,仿佛頗有一些年代的樣子。

  兩人正要進門,猛然聽見屋裡傳來「噹啷」一聲脆響,余樂樂和徐茵不約而同看對方一眼,徐茵幸災樂禍:「你猜連海平又把什麼東西摔碎了?」

  兩人三步並作兩步走進屋裡,遠遠地就看見連海平撐著拐杖背對著門口在客廳裡蹦蹦跳跳地揀一個被摔碎的茶杯蓋,聽見腳步聲也不回頭,只是抱怨:「爺爺,我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出去下棋,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啊!」

  徐茵和余樂樂繃住了不說話,站在門口憋著笑。連海平聽不到回答,一臉怨憤表情回頭看,卻猛地愣住了。

  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眨眨眼,又瞪眼看看站在客廳門口的余樂樂和徐茵,打量了很久,才說:「幻覺,是幻覺吧?」

  他扁扁嘴巴,一臉無辜地自言自語:「肯定是幻覺,徐茵那丫頭一向沒人性,才不會來看我;至於我徒兒那個烏鴉嘴……」

  他頓了頓:「就更沒有人性了!」

  話音未落,只聽徐茵一聲冷笑:「連海平你皮癢癢了吧?」

  連海平全身一哆嗦,驚訝地看著兩個人:「哎?是活的?」

  「你才是死的呢,」余樂樂看著他裹得像粽子一樣的傷腳沒好氣:「多大年紀了還逞能,活該!」

  兩人邊說邊把手中的東西放到門邊,連海平看著她們笑:「牛奶、水果,這兩天來看我的人怎麼都拿這兩種東西啊?一點創意都沒有。」

  「給你帶東西就不錯了,知足吧你。」余樂樂邊說走到連海平面前,瞅瞅他打著石膏的腳:「怎樣了,還疼麼?」

  連海平一邊吃力地落座一邊嘟囔:「你現在才想起來問我疼不疼啊,你咒我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呢?」

  余樂樂伸手扶他坐下:「你這人真迷信,什麼咒不咒的,照你這麼說我還不如紮個小布人,每天用針紮幾下。」

  「啊!果然,你這個狠心的女人——」連海平煞有介事地哀號:「怪不得我最近這裡也痛,那裡也痛!」

  余樂樂「哼」一聲:「看不出來你裝得還挺像,你繼續裝!」

  一直沒說話的徐茵終於笑著開口了:「怎麼看我都像個電燈泡,看上去挺多餘。」

  「不,你絕對不是電燈泡,」連海平一本正經:「因為我壓根就當你不存在!」

  徐茵一個健步沖上前,眼疾手快照連海平傷腳狠狠一踹,毫不留情。同一時間,連海平發出令人毛骨聳然的嚎叫:「殺人啦!」

  三個人鬧成一團,笑聲遠遠傳到院子裡,誰都沒注意一個穿灰色夾克的老人已經走到客廳門口,正背著手往裡瞧。

  過了有一會,還是徐茵眼尖,很驚訝地喊:「爺爺!」

  另兩個人也愣住了,余樂樂反應太慢,一隻正準備拍連海平腦袋的手還擎在半空裡沒放下來。

  連海平笑得挺憨厚,指著余樂樂介紹:「爺爺,這是我同學,余樂樂。」

  余樂樂放下手,有點尷尬地微微鞠躬:「爺爺好。」

  「嗯。」老人沒什麼明顯的表情,仔細打量余樂樂一眼,轉身走了。直到聽到樓上響起關門聲,余樂樂才長舒口氣:「嚇死我了。」

  「爺爺還是那麼威嚴,」徐茵聳聳肩,看著連海平:「再看看你,真不像是連司令的孫子。」

  「徐茵你憑什麼抱怨?我爺爺對你比對我好多了,當年那些瑞士糖——」連海平蹬著徐茵,說了一半咽住了。

  徐茵大笑:「連海平你還記仇啊?那我去告訴爺爺是誰因嫉妒生恨,把他種的櫻花樹苗給拔了的。」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

  乒乒乓乓的聲音再次響起。

  14-4

  離開連海平家後,余樂樂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他爺爺一直都是那麼不苟言笑的麼?」

  徐茵點頭:「其實也真是很奇怪,他爺爺對別人家的孩子慈祥得不得了,對自家的孩子就特別凶。我小的時候他爺爺出國,帶回來好大一包瑞士糖,全都給了我,一顆都沒給連海平留。說是男孩子要少吃糖多吃苦,呵,把連海平饞的。」

  「那你給他了麼?」余樂樂很好奇。

  「給了啊,」徐茵理直氣壯:「我把所有的糖紙都給他了,我就很嚴肅地告訴他,男孩子要少吃糖多吃苦。」

  「惡毒的女人啊!」余樂樂想像一下連海平的表情,忍不住笑。

  「他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徐茵撇撇嘴:「其實他高三剛開學的時候就知道可以保送到軍醫大學了,可他自己抵死不從,說是要考地方院校。他爸爸以為他要學經濟子承父業,才做通他爺爺的工作讓他放棄保送。可是誰知道高考後報志願,他居然報了師範學院中文系。這下子他們家算是天翻地覆了,據說一見面就吵架,他爺爺的硯臺都砸了三個。」

  徐茵越講越忿忿難平:「高三暑假兩個月,多麼美好的時光啊,我晚上看韓劇看到那麼晚,上午睡懶覺,我媽都不管我,可是連海平那個爛人居然能每天早晨都到我們家敲門,你不給他開門他就一直敲下去,還說我見死不救什麼的。我爸給他爺爺做過參謀,我媽不好意思轟他出去,他就把我們家當避難所,在我們家吃,在我們家睡……」

  余樂樂微笑著聽徐茵講那些陳年舊事,似乎一個小小的連海平就站在自己面前,性格頑皮,神情倔強。

  徐茵看看余樂樂,似乎看透了她心裡在想什麼,輕輕歎口氣道:「樂樂,我跟你說實話,連海平這人真的挺不錯,雖然他不是很帥,可是模樣還算對得起觀眾吧?你看看咱系男生的品質,論氣質、論模樣,真是一級不如一級。加上這人踏實可靠,家境好卻不張揚,所以他在師妹當中口碑真是不錯。這樣的人,如果你不要,還有很多人搶著要呢。你聽我句勸,人總要往前走的,再美好的東西,如果不適合你那也沒用。」

  余樂樂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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