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死了也要愛 >
七十九


  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身子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雙手雙腳都失去了知覺。曾經的我一再安慰楊帆不要在乎外界的流言飛語,但當我也被通緝在案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孤獨、無助、絕望。坐牢並不可怕,但我那些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友人們,他們會如何嘲笑並鄙視我?那位把我當做親孫子的趙大爺,他會怎樣詛咒並拷問我?而我那貧窮而善良的父母,他們將如何在輿論四起的村子裡做人?還有那個喪子不久的劉伯伯——他通過簡單的猜測就知道劉義的死與我有關,他會不會扛著鋤頭找我的父親拼命?更可怕的是,以陳菁為主的「救平」會,她們會不會把我罵得狗血噴頭,令我的離經叛道的作為「享譽」全國高校論壇?

  我,李小峰,二十三歲,以窩藏犯的身份被人民警察通緝在案。雖然我早就知道這是一種必然,但當這種通緝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時候,我卻突然感到自己是多麼的無助與恐慌。這時候,輪到我怔住,輪到我不知所措,輪到我迷惑不解了。

  中午我還安慰楊帆說等風聲過了,我們還要想方設法去長沙探望楊母,但現在的我呢?我一點力氣也沒有,我突然間感到,除了楊帆,我什麼也沒有了。而楊帆,她卻不光是屬於我的,她還有她那寄人籬下的兒子,她還有那勞動改造的父親,她還有那生命垂危的母親。而我,我甚至不知道,我那位慈祥而嚴厲的母親,她會不會打斷我的雙腿,將我這個叛逆的兒子逐出家門!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許多東西我們沒有遭遇時總覺得無所謂,而一旦面對,常常會被驚嚇得落荒而逃,至少——不知所措。

  在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之前,我與楊帆被徹底鎖在了夏雨的一室一廳裡。這時候我終於體會到楊帆在重慶時的孤獨,我現在也很希望晾晾頭髮,曬曬太陽,哪怕見到一隻自由自在的螞蟻也好。整個白天,我除了漫不經心的上上網,便是圍著魚缸打打轉,眼睜睜地看那兩條金魚朝光明的地方游啊遊,卻永遠遊不出這狹小的世界。晚上夏雨依然帶回一大束玫瑰,我想她大概已經透支了對我所有的激情與曖昧,前晚上我們忘情的投入片段,大概只是我自欺欺人的春夢罷了。

  陳四已經被梅城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將擇日執行。用百度搜索了一下他被捕的經過,好像是那天「踩腳印」回來,員警已經找到了那輛三輪車,陳四只有將錯就錯,朝一片茂密的蘆葦地跑去。具體過程我無法想像,總之可憐的陳四在那片區域亡命潛逃,在一個多月後被抓住時,他已經骨瘦如柴,臉黃如蠟,不僅左腳嚴重潰爛了,還帶有輕微的神志不清。除了抱歉與感激,我找不出更多的語言來形容我當時的心情。這些日子我漸漸覺得,人生的天平並不完全均衡:我對陳四的友誼並不深,相處的時間也不夠長,但他卻為了我們而失去了最好的逃命時機——這本身就是一個不等式。

  楊帆的《女生日記》寫得越來越頻繁,我大抵已經知道,她是想通過記下內心的悲傷來忘卻難過,記下內心的恐懼而勇往直前,記下內心的絕望而絕處逢生,記下內心的思念而達到精神世界的團聚……

  第三天下午,我們見到了一個最不願意見到的人:慘不忍睹的蔡小田。夏雨不知我們曾經的糾結,煞有其事地給我們介紹:「小峰,這就是我表哥蔡小田,網路作家呀,你們還沒見過面吧!」我與楊帆不知所措地沉著臉,蔡小田倒顯得無所謂,他以一種陌生而客氣的表情伸出雙手,說:「我是蔡小田!」我尷尬回答說:「你好。」

  夏雨見楊帆臉色十分難看,就笑著告訴我們:「沒事的,我表哥人很好的,我跟他解釋了你們的情況,他是來幫你們逃出去的……」但我的心情依然好不起來,假如不是因為熱情的夏雨,我恨不得馬上拉著楊帆奪路而逃,哪怕逃到人民警察的正義逮捕中也無所謂!

  僵持片刻,楊帆不自在地回臥室玩電腦去了,夏雨在廚房忙這忙那,看來對這表哥的到來歡喜得很。我硬著頭皮坐在客廳裡與蔡小田「攀談」,這樣的談話真是令我窒息。

  蔡小田呢,似乎因為有了臉上那塊潰爛得一塌糊塗的傷疤的作用,他對一切表現得不那麼在乎了。在我的坐立不安之中,蔡小田輕聲問:「你們想去哪裡?以後怎麼打算?」我說:「不知道!」他似乎沒料到我回答得這麼簡明扼要,倒是愕然地停頓了一下,見我挺尷尬,他又扯開話題問我這些時間有沒有寫什麼東西,我還是冷冷地說沒有。就這樣一冷一淡地說了幾句閒話,蔡小田又開始了他久違的滔滔不絕:

  「我現在全身心都放到寫作上來了,今年八月我又出了一本書,現在正在寫一本魔幻小說。性愛也就那麼一回事吧,沒有女人不是照樣能活下去麼?我長得醜,我毀了容,但我的生活照樣愜意得很。我每到一個地方,筆會、簽售會、研討會應接不暇,他們都尊重我,這難道還不夠?我現在用親情與友情替代愛情,除了你的家人,世間上沒人會全心全意地對你。人活一輩子也就那麼一回事兒,司馬遷受了宮刑不照樣寫出了萬古流芳的《史記》嗎?我現在想的就是不斷地沉澱思想,爭取在有生之年,多留下幾本耐讀的文學作品……呃,我曾經年少衝動,影響過你與小帆,真是對不起……」

  我突然有些愧疚地問:「你的臉怎麼樣?」

  蔡小田淡淡地笑了笑,說:「沒事,這臉毀了也罷,我現在的心態是越醜越好。」現在,我的大腦又開始混亂起來——這個我曾經的偶像,後來的仇人,現在竟又以朋友的方式與我促膝而談。迷糊中只聽蔡小田繼續說道:「大家畢竟朋友一場,我最近買了輛夏利,你說個地方吧,我可以送你們出去。」我說不用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擔憂,便說:「放心吧,我這也是幫夏雨一個忙,你們難道打算在這兒待一輩子?她不是準備和那個副總經理結婚了嗎?」見我已經心動,蔡小田最後以一種真誠的命令口吻說道:「你去和她商量一下吧,我只幫你們這一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