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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幾分鐘過去,一輛中芭車在滬妮的面前停住,一個女人扯了沙啞的喉嚨吼著:「妹兒納,火車站走不走?」

  滬妮彎身拿上行李,跳上了中巴車。

  還沒坐穩,中巴車就迫不及待地開足了馬力向前奔去,滬妮一個踉蹌,賣票的胖女人一把抓住滬妮的胳膊,說:「妹兒坐穩!」

  滬妮坐下來,來不及把自己的汗擦一下,先把錢掏給了那個在自己旁邊等待著的女人。

  中巴車浮躁地在這個炎熱下午的街頭行駛著,滬妮低了頭,昏昏欲睡,汗水濕漉漉地粘在她身上,一個夏天,都是這樣地粘著,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閉上眼睛,昨夜幾乎一夜未眠,但卻是怎樣也睡不著的。趕火車,怎樣把自己安頓在另一個城市,未來有太多的為可知的因素,讓滬妮不安。滬妮甚至有些猶豫,也許像小言說的那樣,在這裡找一個不錯的人嫁了,就不用再出去飄蕩。但是有太多的理由足以讓滬妮放棄這樣的念頭,預想裡有太多精彩的東西還沒有體驗。而且,向來滬妮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卑。

  漂亮朋友(十三)

  火車站,和炎熱的天氣一樣的熱鬧。滬妮混在淩亂嘈雜的人群中,匆匆地向排了長隊的車門走去。

  上車,尋找自己的座位,把東西放好。一切安頓下來,汗水如注。滬妮把水和食物放在桌子上,再拿了兩本書下來,漫長的旅途,沒有東西來消磨時間是不行的。

  滬妮終於把自己放在了座位上,還好座位是靠窗的,一坐下來,滬妮才想到了傷感。滬妮認真地不能阻擋地傷感起來,還有太多的忐忑不安。第一次一個人坐上從上海到重慶的火車時,滬妮多少是帶了對未來的塌實憧憬的,她有一紙大學錄取通知書讓她對未來有足夠的信心,至少她的安身之處她是不用擔心的了。而現在,未來的一切都是不可知的。滬妮突然地感到害怕。但她卻不能不硬了頭皮繼續她的旅程。因為不管在哪裡停留,都是需要勇氣的,一個沒有家的人,在哪裡都是一樣的感覺,一種沒有根的感覺。

  熱。滿車廂無邊無際的熱還有悶,車廂裡所有的窗戶都大開著,頭都吹暈了,還依舊地熱。滬妮的口很渴,她忍耐著不去喝水,洗手間外面的隊伍太長,而且,車上沒有水,能夠不去那個地方就不去的好。有嬰兒劇烈地哭起來,年輕的母親抱著他來回地在車廂裡搖晃著,哄著他希望快點止住令人更加心煩氣燥的哭泣。

  天漸漸地黑了,滬妮旁邊的一對年輕男女互相支撐著對方的頭睡著了,嘴張得大大的,不時發出輕微的鼾聲。他們大概也是出去找工做的,滬妮羡慕他們,因為他們是兩個人,他們不孤獨,也有人來分擔彼此的勇氣。

  滬妮對面的一家三口農民模樣的人也開始在尋找好的睡覺的方式。男人鑽進了座位的下面,把身體很舒展地放平了,很快地響起了呼嚕。女人坐在座位的最外面,六、七歲的小男孩在座位上把身子躺平了,把頭枕在媽媽的腿上,睡著了,嘴角開始流出黏液。女人也歪了腦袋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滬妮趴在窗臺上,看著漆黑的車外的世界,陌生的原野不斷地閃過,火車車身發出有節奏的轟隆聲

  .在這樣陌生的景致和持續不變的聲音裡,滬妮突然地覺得累了,她真希望火車就這樣一直的開下去,那麼她就永遠不會去面對即將面臨的一切。

  在火車的顛簸中,滬妮昏昏地睡去,再昏昏地醒來,窗外依舊地黑暗,然後再昏昏地睡去,反復許多遍以後,天濛濛地亮起來。

  旅途還很漫長,趴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景色,非常地珍惜著車上的安閒和淡定。下車以後的所有情形,就都是未可知的了。

  天盡頭的悵茫(一)

  在海南的新港下了船,滬妮就真的叫很茫然地不知所措了。碼頭一派熱鬧景象,許多大陸人還在潮水一樣地湧向這座在這幾年間有許多神奇的制富傳說的島嶼,這裡遍地是黃金,隨手就可以撅到一桶。但此刻滬妮的當務之急是趕緊給自己找一個安身的地方。

  上了一輛公車,不一會兒滬妮被吐在了海口的街頭。站在陌生的街頭,滬妮茫然地看著四周的一切。這裡沒有傳說中的繁華,沒有漂亮的摩天大樓,但有裝修富麗堂皇的酒店和夜總會等娛樂場所。沒有足夠寬敞漂亮的街道,但滿大街都跑著高檔次的小車,其中不乏賓士,街道上已經很多的計程車,居然還被路人搶著上,幾個人攔了計程車,跟司機激烈地還價,誰出的價高誰上。這是個正在建設中的城市,隨處可見正在修建中的樓盤,到處都是工地,到處都是機械和灰塵,充滿了希望的感覺。當然,城裡也沒有令人嚮往的椰風海浪,不過有久違了的碧藍開闊的天空。周圍有許多的人來來往往,似乎可以證實這裡確實是售票員所說的,「海口最繁華的地段」。不久,滬妮就會從這些人流中分辨得出那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大陸來撅金的人。

  滬妮拎了東西慢慢地走著,還沒有安定下來,就感到了這裡浮躁的空氣,或許這樣的煩躁來自她本身也未為可知。

  走過一家旅店,比較老的房子,小小的樓身上做了大大的招牌:XX賓館。但估摸這樣的「賓館」價格一定是低廉的。滬妮走進去,她只是想趕緊地放下沉重的行李,然後痛痛快快地把幾天未洗的,滿是灰塵和汗水的身體好好的洗一洗,把已經發黑的白色T恤換下來,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賓館」幾乎沒有大廳,在進門處有一個小小的窗戶,裡面的人負責登記,就像一個小小的旅館一樣的。這樣的陳舊和簡陋給人安全感,這裡一定是不會很貴的。

  裡面皮膚黑黑的女子用很生硬的普通話問滬妮要大鋪的還是套間,滬妮要套間,她想像不出一大屋子人擠在一起有多可怕。價格出乎意料地貴,滬妮還不明白,那個時候的海南,是個可以叫做揮金如土的地方,物價自然是不便宜的。滬妮躊躇著,還是決定住一天。

  交了押金,滬妮跟了那個普通話都說不明白的女孩,上了狹窄的樓梯,穿過狹窄的沒有燈的走廊,進了二樓的一間房間。房間小小的,就放了兩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沒有空調,還好有一把風扇,一台小的黑白電視。房間有一個小小的洗手間,沒有浴缸的簡易洗手間。

  洗澡,洗衣服,把洗好的衣服掛在洗手間裡。把風扇打開,滬妮卻怎麼也不想躺到這張散發著陌生人氣味的床上。滬妮決定出去,認識一下她即將生活的地方,看看能不能發生一天就把工作找到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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