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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車隊行駛得很緩慢,還繞了很大的一個圈子,不長的一段距離,用了一個小時才到。到酒店以後,稍事準備,小言就穿著那身潔白的婚紗,和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的張勇站在酒店的大堂外面像迎賓一樣地迎接客人,臉上帶著很有分寸地微笑。他們的身後,是一個用紅紙寫的牌匾,上面寫著他們兩的名字,和他們今天的婚事。

  客人陸續地來著,小言戴著潔白手套的手已經握過了上百隻手,臉上的笑容也在開始僵硬。終於到了婚禮開始的時間。

  大廳裡賓客滿座,熱鬧非凡。臺上早已給裝飾得繽紛喜慶,婚禮將像節目一樣地在上面表演給大家看。

  滬妮坐在親友團的席位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臺上的一切。她被氣氛感染著,心情激動。婚禮進行曲奏響了,新郎先站在了檯子的中央,他的旁邊是個穿了亮閃閃的衣服的男人,是個夜總會的主持人,據說是重慶夜總會這個行業的金牌主持人。本來是想要請電視臺的節目主持人來做司儀的,但那個時候電視節目主持人還不懂搞笑,所以放棄。

  小言被她的爸爸挽了胳膊帶到檯子上,很緩慢的腳步。小言爸今天也穿了一身西裝,很名貴的品牌,穿在他身上,也就像在夜市上淘來的幾十塊一身的貨色。小言笑著,由衷地,向一樣由衷地笑得臉都笑爛了的張勇慢慢地走去。小言爸也笑著,由衷地,笑得極其燦爛,眼睛裡有星光點點,從今以後,這個女兒就嫁出去了。小言爸把女兒的手放在張勇的手裡,小言的奶奶笑著,開始抹眼淚,小言媽明媚的眼睛裡也星光湧動。

  以後的節目就開始有些無趣了,事實上大概只有滬妮覺得無趣,別人都在笑著,很開心的樣子。那個穿了今光閃閃衣服的主持人開始了他的「搞笑」。他讓滬妮和張勇吃吊著的一顆糖,讓張勇在觀眾席上煽動了手臂,像個蝴蝶一樣的朝小言「飛去」。他讓張勇和小言表演豬八戒背媳婦,滬妮看著小言潔白的婚紗,和她驚豔的臉龐,感到有些悲傷。婚禮不應該是這樣的。

  到了雙方父母發言的時間,張勇爸木鈉地站在話筒前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小言爸的發言又把婚禮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他自己寫的賀詞幾乎可以叫作打油詩,他一本正經地用了重慶味很濃的普通話來朗讀,台下的人笑著,前仰後合,幾個女孩甚至很響地拍了桌子笑。主持人終於宣佈張勇和夏小言正式結為夫妻。

  小言換了一身衣服,紅色的吊帶晚禮服。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她今天計畫是要換五身衣服。小言挽了張勇一桌一桌的敬酒,手裡端了一個小小的酒杯,在嘴邊碰一碰,就算是個心意了。碰到愛鬧的客人,就非得把一杯全給喝掉。滬妮看了看這個龐大的場面,應該有好幾十桌吧,她都為小言感到辛苦。

  桌面上開始狼籍起來,客人們的臉也帶了油光地紅起來,酒宴開始散場,客人陸續地離去。留下的都是新郎新娘的好朋友,他們準備在四樓的卡拉OK去唱歌,或打牌,等到晚上,好給新郎新娘鬧洞房。喝多了的新郎新娘開了一間房,睡覺去了。

  滬妮向小言的父母和奶奶道別,然後離開。

  不想晚上去鬧洞房了,不知道怎樣加入的好,小言的朋友很多,而且,都很陌生。

  匆忙地搭上公共汽車,匆忙地走過那條小巷,匆忙地收拾好東西,有一班七點到廣東的火車。

  把媽媽的照片用塑膠紙包好,放在貼身的口袋裡,一併放入口袋裡的,還有從銀行裡取出來的一千塊錢。

  滬妮拿上自己全部的東西,走到門口,停住回頭觀望,她應該要記住這裡,她要記住這裡。滬妮轉身,鎖好門。

  隔壁堅硬的女子穿了一件皺皺的綿綢睡衣出來,堅硬地看了滬妮一眼,然後很響地下樓。她沒有鎖門,應該是去這條小巷盡頭的公用廁所。

  滬妮走到樓下,房東太太看見滬妮就笑了說:「妹兒現在就走了?」

  滬妮把鑰匙遞給她,說:「是啊,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房東太太一臉堆笑地說:「沒得啥子好看的,沒得啥子好看的,你走就是了。」

  廚房裡飄出一陣陣的香味,是房東兒子的老婆在為晚上的面攤做準備。胖胖的女人端了一盆漂了油花的水,向外面搖要謊晃地走來,滬妮趕緊側著身子給她讓了一條道。女人走到門口,把手中的盆往外一倒,一盆污水就倒在了地上。

  「張家屋頭的堂客,你啷個又把髒水倒到外頭來了哦!啷個沒得耳性得哦!說過你好多次了哦?就是不聽!你那個水好髒哦!污染環境嘛!」戴了紅袖箍的老太婆在外面叫起來。

  「哎呀劉婆婆!天氣這麼熱,我灑點水降一下溫,好心好意的,還用的是自家屋裡頭的水呢!」胖女人說著就回了廚房,她正在忙。

  劉婆婆不依不饒地跨進了屋,滬妮走出去,把吵鬧聲拋在了身後。

  老屋邊的剃頭師傅正在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修剪頭髮,花白的頭發散了一地,老頭低了頭,半眯著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一聲驚呼把他從睡夢中驚醒:「李老頭兒!等會兒吃了飯要和你再來一盤,啷個說都要贏你一盤!」

  老頭想抬起頭來,卻被剃頭師傅按了頭,修剪脖子根的頭髮,他只好低著頭斜了眼很牛氣地說:「張老頭兒!讓你一個炮,一個馬,你也贏不了我!」

  站在一旁的一個剃著光頭的老頭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呸!我讓你一個馬一個炮還差不多!」

  滬妮繼續向前走著,樹陰下還沒有唱川劇的老頭,現在時間還早。屋外依舊有人躺在躺椅上乘涼,肚皮上放著的收音機裡咿咿呀呀地放著川劇。兩個不大的孩子追逐著跑過滬妮的身邊。滬妮把背上的包聳了聳,包裡因為有一些書所以很沉。

  走出小巷,來到繁華熱鬧的大街。滬妮把包放了下來,駐足等待,腳邊的行李是一個鋪蓋卷和一個不太大的帆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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