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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我估計我當時看上去就像一整盒腮紅都撲在了臉上,許至君在他媽媽背後對我耀武揚威的笑,我懶得理他,搜腸刮肚在想一個可以溜之大吉的理由。

  沒想到許至君他媽媽陳阿姨對我倒是印象不錯,開口就是:「去我們家吃飯吧。」

  這次我真的要哭了。

  我曾經因為仇富而一直說許至君家是暴發戶,直到我走進了他的家門才為自己從前惡劣的言行感到由衷的羞愧,他家雖然很大,細節方面卻處理得十分細緻,完全不是暴發戶那種鄉土品味。

  陳阿姨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時候我悄悄問他:「你爸爸呢?」

  他淡淡一句「忙」就打發了我,隱約之間我察覺到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然而我還是很識趣的選擇了閉嘴。

  人和人之間始終有個底線,越過這個底線就會看到不願直面的真實。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每個人都不過只是一座孤島。這句話,是若干年前我在羅素然的節目中聽她說的,那時候只覺得她有點偏激,而等我長到理解這句話的年紀時,才明白這句話有多麼悲涼。

  自從我跟羅素然斷交之後,每每想起她,感覺總是說不出的怪。

  陳阿姨雖然對我很是客氣周到,但是不經意的時候,她眼底總是有無限落寞的神情,這樣的神情,我偶爾半夜醒來的時候也在我媽的臉上看到過。

  是因為寂寞吧,我想。

  即使是陳阿姨,過著看上去如此光鮮亮麗的生活,也許總還是隱藏著許許多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淒涼吧。

  吃完晚飯從許至君家出來的時候,陳阿姨把我送到門口,她說了一句讓我挺難受的話:「房子裡多點人,就不顯得那麼空呢。」

  我小雞啄米般狂點頭,餘光中瞄到許至君一臉得意洋洋的笑。

  走出他家沒幾步,一輛銀色750從我們身邊開過去之後馬上停了下來,許至君拍拍額頭,表情有點奇怪,可是他還是立刻追了過去。

  駕駛座上的車窗降了下來,幾分鐘後,許至君又跑回我身邊,跟我解釋:「我爸爸。」

  我「哦」了一聲,又傻呆呆的說:「你們家還真是有錢啊。」

  他輕聲笑,沒有說話。

  現在長沙的好車真的太多了,悍馬路虎雷克薩斯蘭博基尼都不奇怪了,所以我實在也沒對這輛銀灰色750表現出多大的詫異。

  我沒有想起其實我曾經見過它,就在之前某個清晨。

  在我絕跡于中天國際的時間中,羅素然家裡曾經有一位不速之客造訪過一次,如果我跟這位不速之客面對面地遇見,我還是會像最初的時候那樣,驚豔於她的美貌。

  這些年來,我始終沒有忘記過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種震撼的感覺,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之中,她的背影那麼孤寂,又那麼驕傲。

  大概,就在那一刻,命運奏出了最低沉陰暗的悲鳴,引線哧哧燃燒,悲劇開始飛速地進入了倒計時。

  接到宋遠的電話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我迷迷糊糊「嗯」了幾句才稍微清醒了一點,一時之間我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落薰,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說太多,我姐姐不知道聽誰說了姍姍的事情……我們為此大吵了一架,我賭氣沖出來了,你能不能去幫我看著她?」

  我這才想起來,宋遠一直不知道我跟羅素然已經斷交很久了,可是片刻之後,我聽見自己擲地有聲:「好。」

  他明顯松了一口氣:「謝謝你了。」

  我沒時間跟他煽情,摸黑換好衣服就要出門,小小的聲響還是驚動了譚思瑤,她用手機光照著我,問:「這麼晚,去哪裡?」

  我本不想跟她解釋太多,可是她後面這句話實在讓我受不了:「去找許至君?」

  我沒好氣地打開門:「拜託,我不是那種一到半夜就欲火焚身,暴想失身的人!」說完話我關上門就往外跑。

  守門的保安看著我衣冠不整的樣子硬是不准我出去,沒辦法,我只好饒到公寓後門,翻牆而出,當我從那扇老舊的鐵門上摔下來的時候,我簡直要吐血了。

  我程落薰,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

  等我一瘸一拐地攔到車奔向中天國際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手掌磨破了皮,鮮血隱隱約約的沁了出來。

  我從來不是只記歹不記好的人,曾經在我最彷徨不知所措的時候,是羅素然用她的溫柔和善良鼓勵並支援了我,縱然我們的價值觀不同,縱然我們看待一些事情的觀點不同,那曾經的友善我從來不曾忘記過。

  所以當我氣喘吁吁的敲開門,看到哭腫了眼睛的她時,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素然姐,我來了,你別怕。」

  在羅素然跟宋遠在家裡爆發大規模的戰爭的同一時間,李珊珊也在另外一個戰場上驍勇作戰。

  她必須儘快跟李總做一個了斷,她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聲問,你會給我力量對嗎?

  自從她搬家之後,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讓李總去看她,可是這天晚上,李總突然來到了她的新房子裡,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宋遠平時落在她那裡的很多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毀屍滅跡。

  李總眯去眼睛,視線從滿屋子的男生用品轉移到她明明驚慌失措卻仍然故作鎮定的臉上,沉默之中更顯得氣氛劍拔弩張。

  她想了想,走過去,蹲在他的腳邊,仰起臉,可憐巴巴地看著這個用金錢買下她原本清清白白的青春和肉體的中年男人,她跟了他好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她輕聲說:「我累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也過了好幾年了,知足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她認為,再怎麼樣,他也應該念及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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