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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可是為什麼,我會覺得鼻子酸酸的,為什麼,好像要流淚?

  我對我媽笑了笑:「媽,我吃飽了,那個事……你容我想想。」

  我轉身進房間之前,我媽在我身後說:「這個事情誰都不逼你,你自己做選擇,反正他也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你也不欠他什麼。」

  我靜靜地關上門,然後,整個身體像洩氣的氣球,疲乏而無力地順著門往下滑,直到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說:你自己做選擇。

  而其實,我一直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在我生命中扮演一個主導者的角色,在所有我迷惘不知方向的時候,他為我抉擇,把我所有的苦難都拿過去,由他承擔。

  當年周暮晨曾經跟我說,要學會做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也許是我天賦不夠,在我踽踽而行的這些年裡,始終沒有學會不動聲色。

  關於父親的概念,僅僅是我小學時老師寫在黑板上的一個詞語,並不具備實質的意義。

  我還很清楚的記得老師跟年幼的我們說:一個人固然可能沒有子女,但卻不可能沒有父親。一個父親高度的責任感就是一個家庭穩定繁榮的基礎。一個好父親不一定很有錢,很有錢的父親不一定就是好父親。

  這些話對於一個年僅幾歲的孩子來說還是顯得有些深奧了,可是對於沒有童年而言的我來說,卻是莫大的諷刺。

  無論我將來過得好或不好,幸福或者不幸福,快樂還是不快樂,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我都是個沒有父親的人。

  我當然知道我媽不是神奇的雌雄同體的生物,可是對於一個「生而不養」的男人而言,他究竟有沒有資格被稱為「父親」,這是一件值得商榷和玩味的事。

  或者我這樣說也不是很準確,關於父親的回憶,並不是一點都沒有,至少在我6歲之前是有的,只是後來在漫漫的成長道路中,我的記憶自行封閉了一些不那麼愉快的歷史,想營造出一個全新的我,而現在,隨著父親這個電話,所有塵封的往事都爭先恐後地從上鎖的記憶匣子裡撲落出來。

  我知道我不是忘記,只是儘量不讓自己想起。

  是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又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響驚動到我媽,所以就只能像個僵屍一樣在床上板來板去。

  天濛濛亮的時候,我終於決定起床出去透透氣,否則我真的會憋死在這個小房間裡。我寫了個便條貼貼在門上:媽,我回學校為中華之崛起讀書去了,晚點聯繫你。

  清晨的城市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之中,街角巷口的早餐攤子已經圍了一群人,老板正麻利地往那口萬年不換油的油鍋裡扔麵粉團,很快就形成了一根油條或者一個圓溜溜的油餅。還有搬著木椅子的老婆婆在樹下熬著粥,小米,黑米,綠豆,粗糧淡淡的清香混合在清晨的空氣中特別催發食欲。

  我什麼都不想吃,不要我錢我也不想吃。

  我坐上最早的那班公車,司機哈欠連天,睡眼惺忪,我有一點惡毒地想:如果出了車禍,我們就一起死了算了吧。

  其實在上車之前我並沒有想好到底要去哪裡,以前無論我出什麼事,都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康婕。可是現在……就算我真去找她,我們面對面坐在一起的時候,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推心置腹無話不說嗎?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過去找林逸舟。

  想把頭埋在他胸口痛痛快快地哭,毫無顧忌的訴說心裡的痛苦和掙扎,可是這個念頭一晃就過去了,我雖然笨笨的,可是有些東西我明白。

  林逸舟這樣的男孩子,是用來愛的,不是用來生活的。

  我如果真的傻乎乎地跑去跟他說這些,他一定會覺得我那些悲傷都是很滑稽的事情。

  那麼……我還可以去找誰?

  在這個清晨,我第一次清醒的意識到,世界上其實根本沒有感同深受這回事,針不刺到別人身上,他們就不知道用多痛。

  其實每個人的生命都不過是個孤單的個體。

  經過多少孤單,從來無人陪伴。

  [2] 落薰,我是愛這個人的,愛是有理由背叛全世界的

  我在中天國際附近迷迷糊糊地下了車後才發現原來自己潛意識裡竟然選擇了投奔羅素然。

  我並不知道她住哪一座,所以門口負責的保安硬是活生生地將我擋在門外不准進去,這個時候,我真希望自己能拿出李珊珊那個囂張跋扈的氣勢,從精神上和語言上徹底戰勝這個滿臉青春痘的保安。

  既然上不去,我就在下面等吧,晚點給她打電話再上去。反正不能白來一趟,總要跟她見上一面才甘心,說不定她還會請我吃個自助早餐什麼的。

  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擺脫不了與生俱來的市儈和惡俗。

  就在我抱膝坐在中天國際下面的小花園裡,正想著待會要怎麼跟羅素然解釋我的突然造訪時,她就出現了。

  但是她並不是從中天國際裡面出來的,而是從一輛銀色寶馬750裡下來的。

  我之所以能準確地認出這個車,還是因為封妙琴有一次特意在電腦上讓我看了這個車的照片,她看似十分漫不經心地說:「我爸爸想換這個車,可是我更喜歡賓利。」

  我當時就被她那句話雷得風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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