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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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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認識你到現在,你一直受傷,我一直要為你敷藥。這難道是命定的嗎?」淙淙又問。 「對不起。」 「我對你這樣好,可你還要離開我……」淙淙的聲音哽咽了。 「你無法接受我腹中的孩子。」 「它那麼重要嗎?比我們之間的情誼還重要嗎?」 春遲終於緘口。 敷完藥,淙淙又繼續撩起水,洗她的乳房。乳房是春遲身上變化最大的地方。它們霸道地向四面擴張,脹得那麼大。乳頭顏色深鬱,也不再那麼敏感,水濺在上面,它們還是懨懨地耷拉著,沒有絲毫變化。淙淙厭惡地看著,它們是多麼醜陋,令春遲看起來像一個行動遲緩的中年婦人。 淙淙終於無法忍受,說: 「我問過一個有經驗的土著婦女,她有辦法可以將孩子拿掉,即使孩子已經很大了……」 春遲怔住了。她多麼希望淙淙可以讓她好好地洗一個澡。然而,始終是這樣的,淙淙從未給過她片刻的安寧。她用力推開淙淙: 「我會和它一起死的。」 淙淙望著她,她黯淡的臉頰已經漲紅了,果真是一副同歸於盡的神情。淙淙知道,春遲一定做得出來。 她心灰意冷,丟下春遲,奪門而去。 14 淙淙不辭而別。誰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地走掉。 走之前的那個夜晚,淙淙走到院子裡,揮著斧頭,砍倒了所有曼陀羅花。整個院子裡都是一片翻騰掙扎的火海。鐘潛就站在她的身後,而她卻沒有察覺。次日清早,鐘潛就發現淙淙的床榻空著,也沒有半絲餘熱,想來是淩晨時分就上路了。似乎沒有帶走什麼,一切都還在,但船屋卻分明是一片冰冷的廢墟了。 最令鐘潛難過的是,淙淙沒有留給他一句話——她是一點也不留戀他的。 儘管如此,他還是要去找她。他跑遍島上各處尋找,向船上的歌妓們打聽,都沒有收穫。若是淙淙有意躲藏,那是無論如何也尋不著她的。鐘潛終於體會到了那種絕望,想必當年淙淙尋找春遲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吧。 他找得筋疲力盡,想起春遲,又折回船屋。 春遲久久地坐在床邊,守著她那在靜默中悄悄生長的肚子。 她等了很久,淙淙都沒有從外面走進來。她幾乎可以確定,淙淙已經離開了這裡。她終究還是沒有原諒她。這個結果早在春遲的意料之中,但淙淙當真這樣離她而去,春遲心中還是有幾分失落。 春遲沿著牆根走到院子裡,她聽到鐘潛的聲音。 「你是要去找她嗎?」鐘潛打算阻止她。 「不,我需要一些貝殼。你可以幫我嗎?」 她的語氣堅定而懇切,鐘潛無法拒絕。 可能因為太累了,他緩緩從門檻上坐下來,將頭靠在牆上。她站在那兒,又沒有穿鞋子。淙淙給她準備了鞋子,可是她就是不穿。赤紅的雙腳似乎故意曝露在外面,惹人心疼。他忽然很想抱著她大哭一場。但這顯然太唐突了。他們還很生疏。他對她的熟悉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發現自己也是喜歡春遲的。 在這麼疲憊的時刻,什麼也沒有力氣去做、去想,靠在門邊,靜靜地看著春遲;而她也是這樣靜靜的,像一幅畫一樣,真好。 春遲不似淙淙那樣驚豔。她有中國女子的細眉鳳眼、小尖下巴、濃密的頭髮,乍一看去,就像小時候鐘潛在鄉下看到的漂亮姑娘一樣,沒什麼特別。但那些姑娘只是清秀,而春遲更多幾分堅硬,苦難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記,令人尊敬並且憐惜。 他看著她,忽然覺得,她就是他小時候在村頭的廟堂裡拜過的那尊觀音像。早年,除了祖母,只有那尊塑像給過他些許母性的慈愛。年少時茫然的他曾匍匐在觀音像的腳下,祈求仙人用點著聖水的手指為他指明方向。後來他離開了鄉下,來到城裡,生活多了幾分色澤,卻再也沒有見過那尊塑像。現在他從春遲的身上看出那朵隱沒在菩薩像裡的濕漉漉的蓮花。 她天生富有的母性,溢著拯救的光。他坐在門檻上,一直望著她,直到滿天星光,他的內心重又充滿了盼望。 他慢慢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走過去對她說: 「你解開這些纏在身上的布吧,以後再也不必這樣藏著了。你不用出門,也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你的。」 春遲向後退了一步。 她尚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個閹人,對他十分警惕。 他看著她那副惶惶的樣子,苦笑起來——內心卻又很是滿足,從沒有女人害怕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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