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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嗯,你想像的是什麼樣子?」

  「那些男人一定很迷戀你,圍著你團團轉。」

  「差不多。還有呢?」

  「我還在想像你唱歌的樣子,穿極其豔麗的裙子。」

  「是呵,每次我穿起那些裙子都會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你一定喜歡那些漂亮的裙子。——還有呢?」

  「想像你喝醉了,站在甲板上跳舞。」

  「難道你沒有想到,兩年裡我做過多少關於你的夢嗎?」淙淙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春遲。

  她總是那樣咄咄逼人,毫不留情地將春遲逼到角落裡。

  春遲又陷入沉默。

  「和我說說這兩年來你經歷的事吧。」淙淙又說。

  「沒什麼可說的,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說說吧。算是對我致歉。」淙淙抬高了聲調。

  「我的眼睛已經瞎了,放過我吧。」春遲淒然一笑,那雙睜大的眼睛由於太過澄亮而顯得不真實。

  春遲縮在一把桃花心木的椅子上,雙腳抱膝。淙淙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的手上。她的十根手指竟然都被挖去了指甲,指端結著厚厚的血痂,雙手交叉時宛如開出一朵糜爛的花。一定有人對她施刑,淙淙想,這是多麼殘酷的刑罰。她恨得咬牙切齒。

  她的目光又落在春遲奇異的雙腳上。找到春遲的時候,她赤著腳,連一雙鞋也沒有。瞧瞧她把這雙腳折磨成了什麼樣:指甲是黑色的,塞滿了泥垢,有好幾顆已經脫落,血不再流,傷口被厚厚的痂堵了起來。淙淙記得這雙腳曾很美,浸在海水裡,紅豔猶如一簇珊瑚礁。

  淙淙小心翼翼地用目光閱讀春遲的傷口,每一個傷口打消掉幾分記怨,一個又一個,幾分又幾分……就這樣,她原諒了她。

  淙淙走過去抱住春遲,掙扎的內心在一個擁抱後落於沉實。春遲的身體仍舊是燙的,她沒有死去。旺盛的火焰藏在她的身體裡,那是無法消磨的。

  曼陀羅花似乎起了效用,這一次春遲沒有抗拒。她捧起她的臉,親吻她毀損的眼睛。她幫她挽起亂髮,固定在腦後,撫摸她腦後脖頸上密密麻麻的疹子。

  「好吧,從前的事不要再提了。現在你回家了,我的紅孩兒。」淙淙的聲音像一種蠱。無數斑斕的小蝴蝶在春遲的面前飛繞,她的臉龐早已緋紅,笑吟吟地說:

  「我醉了。」

  10

   春遲的歸來令鐘潛猝不及防。雖然他一直都在幫淙淙佈置船屋、尋找春遲,但心中卻始終以為這只是一個遲早破滅的夢罷了。所以當有一日春遲真的出現,他就意識到,破碎的不是淙淙的夢,而是他的。

  鐘潛站在院子的外面,從鏤空的磚牆望進去。她們自由自在地躺在大片的曼陀羅花叢中間。一切看上去很完滿,這應是淙淙期盼已久的時刻。院子裡花樹正密,環繞的流水潺潺,在庭院的角落裡,上好花梨木製成的木桌木椅靠牆根放著,還從來沒有人坐過。窗開著,臥室裡的銅鏡被黃昏時繁盛的暉光擦得錚亮,像困守在這裡的月亮。床榻上的棉褥是拿從土著人那裡買來的新布做的,那麼柔軟的布,針腳細膩,整個島上也難找到第二塊。至於那兩隻鍛面繡花的枕頭,深紅顏色與床榻相配,但材質卻是絲的,它們可是一個商人從中國帶來的,瀲灩島的女人們是不會紡絲的。還有嵌著孔雀翎羽的屏風,綠藍色的光滲進雕花的木頭裡,只在下雨時以及那些潮濕的早晨才一點點泛出來。

  可惜這一切春遲都無法看到了。她不會知道,船屋裡有多少件為她精心準備的物什。春遲當然更不會知道,這些漂亮的玩意兒的完成還賴于一個叫鐘潛的人的協助。他被徹底遺忘了,淙淙帶著春遲回來之後就沒有再關心過他在哪裡。

  淙淙不再需要他了,他為自己的多餘感到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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