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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後記

  那天,2005年2月14日,農曆正月初六。

  傍晚,和幾個朋友開著吉普車行駛在南方小鎮幽靜的山路上。依次是山,路,溪,人家,山。兩邊的山被煙霧籠罩,黑瓦白牆的人家躲在山腳下的樹叢間,炊煙嫋嫋。炊煙裡有柴火的香味,帶著甜甜的溫暖。車內是教堂音樂,車外溪水淙淙,雨絲纏綿。

  當路邊突然出現一棵大樟樹的時候,一直看著窗外發呆的我對車內的朋友說,2004年我寫了一個叫《 樹鬼 》的小說,小說裡有一棵會發出鬼叫聲的樹,那樹便是樟樹。而後,便有了哭泣聲。在教堂音樂和溪水聲間,突如其來的哭泣聲顯得如此不合時宜。那一刻,我捧著自己的頭,在抽泣聲中傷心絕望得就如一個害怕長大的孩子,為了《 樹鬼 》裡的阿布。

  2004年我遠離故鄉,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裡離群索居,是我並不喜歡的一種生活方式。然而,卻這樣生活著。故鄉似乎離我非常遙遠,深愛,卻又隔著無法穿越的距離,一時回不去。在距離中幻想和寫作。幻想成了支撐,對我來說代價甚為巨大,它使我的生活因此與以前全然不同,並且一直沉浸在孤獨不安焦慮和煩躁之中,但我卻心甘情願地日復一日承受著……我在等待故事的結尾,無論以何種方式呈現,總是有一種結尾在遠處守候。

  很快就到了2004年的最後一天。那天有雪。白天獨自到外面吃飯時,踩在結了冰的窨井蓋上,重重地摔了一跤。整個下午都躺在床上,速食麵當晚餐。到夜裡十一點,從床上起來,穿上厚厚的棉大衣,戴上帽子,圍上長長的圍巾,出門。雪很大。等了許久才有計程車。我在車裡閉上疲倦的雙眼,心裡有大朵的白雪飄蕩。

  我只是害怕一個人呆在清冷孤寂的小屋裡,怕自己會被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冷給吞噬。那樣的冷是長了牙齒的,一口又一口慢慢咬來,千瘡百孔。隨著寫作的深入,紙上的阿布與有著真實生命的我互為一體,我們彼此感受著對方的一切,就如一對因為深愛而緊張心慌甚至不知所措的戀人,一言一行都牽動著雙方脆弱的神經。

  計程車停在教堂門口。似乎有一束神秘而明亮的光線吸引我去那裡。我繞著教堂不停地走,雪在腳下發出沙沙聲,憂傷而寧靜。看著雪夜裡的教堂,身體有飄浮起來的感覺,肉體在孤獨的靈魂面前如此脆弱不堪。

  淩晨一點多,從教堂門口打的回到小屋,在小床上躺下,在孤獨不安驚恐中痛苦而又疲憊地醒著。閉上眼睛,白雪飄飄。

  2004年過去,2005年到來。

  如所有的故事一樣,阿布執著的結果,非人所願。最奮不顧身的付出,最純粹的情感往往無法進入真實的生活。於是,在肉體和靈魂之間選擇其一死去,一點點離開。

  看得清楚,無能為力。

  那些黑暗和痛楚,只是一個過程。過程讓人對愛、對過去、對生活、對生死重新思考,對自己重新審視和反省。在審視和反省中,故事裡的女人一點點看見真相,真相煙花一樣突然顯現。美的絕望,但仍舊是美。

  沒過多久,我重新回到故鄉,因為《樹鬼》已經完成,阿布是個愛情至上者,內心世界因愛而存在,真愛來自真性情,愛讓阿布更深切地去體味人性,感悟人生,感受孤獨之魅力,讓她最隱秘的情感得以復蘇也得以解救。

  發生過的,便是往事。對內心,對大自然,對心靈,對神秘仍舊充滿興趣,總有東西可以吸引生命本身,使人執著地去愛。消失的力量一點點恢復,生活仍舊繼續,微笑是溫暖的,但內心所要承擔的東西,更為深不可測。

  今天,我已經不能確定2004年最後一天是否真的下過雪。也許是記憶裡虛構出來的一場雪,就如小說裡虛構出來的愛情,但虛幻的夢有時比現實更為真實。

  一場虛構的雪,看起來孤獨寂靜,卻有無限繁盛起伏隱藏其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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