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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從青海回來後,阿布感到了更深的寂寞和絕望。她清醒地意識到,這種狀態是非常可怕的。她環視四周,一個正常完整的世界,而自己似乎並不是它的一部分。當周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時,你會覺得你已經沒有了意義。

  阿布想,必須尋找一件事,以此來找到一種解脫恐懼的方式。它可以是宗教,可以是音樂,也可以是別的任何東西,只要它能夠承擔痛苦。

  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會出現要拯救自己的時刻,當那個時刻來臨的時候,最大的力量仍舊源於你自己。

  阿布想寫小說,內心裡有傾訴的欲望。平時所寫的文字無法表達內在的真實,那是些無法飛舞起來的文字。阿布渴望在文字裡飛翔,身體變得虛無,思想卻能在現實與虛構之間尋求一種平衡。

  青海回來後不久,阿布寫下了生命裡的第一個中篇小說:《 布衣巷 》。寫完後,她將文章列印好寄給了南方的一家純文學刊物。

  接下來寫了第二個,第三個。那段時間裡,阿布完全沉浸在小說的世界裡。那是另一個虛構的世界,卻讓阿布得到了安慰。

  一天中午,阿布接到一個電話。自從人類有了電話後,生命中許多重要的事情便與電話連在了一起。它是一個轉折,可以後退,可以前進。

  那個電話鈴響的時候,阿布正在午睡。阿布有個非常致命的習慣,她每天必須要午睡。就如毒癮。阿布極其害怕在午睡的時候被人吵醒,原本睡眠就很不好,身體始終浮在睡眠中,如果一旦被吵醒,整個下午以至於晚上的時間便全都在暈頭轉向中度過。平時阿布睡覺前有拔電話線的習慣,那天她忘記了。

  電話鈴響的時候,阿布覺得憤怒。就那麼一次疏忽,就受到了懲罰。阿布拿起話筒,也不開口。她不想開口,只想聽聽對方是誰。

  那邊問:「喂,是阿布嗎?」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聽聲音已經有些年齡了。

  「我是。」因為對方陌生,阿布便有了好奇。

  「我是李兵,你寄來的《 布衣巷 》兩個月前就已經收到了,稿子實在多,直到今天才顧得上看它。是利用午睡時間看的,一口氣讀完後,便給你打電話了。」

  「噢,是這樣。」阿布似乎已經把投稿的事給忘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寫小說的?」李兵問。

  「剛剛開始,是我的第一個小說,但我想一直寫下去。」阿布不知道他對那個小說會有什麼評價,或許糟糕透了。而想要一直寫下去,卻是自己的真實想法。阿布咧了咧嘴,心想,他可能會覺得自己的回答滑稽可笑。

  「你應該寫下去,你對小說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有些人寫了一輩子都無法找到那種感覺,我在你的《 布衣巷 》中看到了你身上那些與生俱來的氣質,你應該寫下去。」李兵的聲音裡充滿了激情,那激情純淨透明,猶如一塊琥珀。

  阿布拿著電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 布衣巷 》我們決定下期就用,以後有好的稿子請再寄給我們。」聽聲音,他應該和父親差不多少。阿布喜歡這種讓人喜悅的聲音,就如春日裡溫暖的陽光。

  「謝謝!」阿布的聲音很輕。能夠被一個陌生人毫不吝嗇地誇獎和鼓勵,這讓阿布非常感動,但她不知道如何表達。

  「還有,請你寫一個創作談,隨便寫什麼都行,寄給我,創作談附在你的小說後面一起發出來。」

  阿布說:「好的。」

  阿布放下電話後,繼續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咧開嘴笑了笑,阿布能夠聽到身體裡的笑聲,就如鳥的歌聲一樣清脆。

  一個一生都可能不會謀面的人,卻讓阿布內心裡增添了一份自信。自信,對於阿布來說,如此重要。

  那天晚上,阿布在創作談裡寫道:「人是天使和魔鬼並存的一個地方,每個人每天都要和這兩種不同的東西打交道,有時你會是天使有時你會是魔鬼。每個人身上都有病毒一樣的東西,沒法根治,沒法祛除,你有時想拋棄你自己,但最終發現你想拋棄的東西恰恰是你想要找的東西。

  「生活是一個永恆的變化和重複,生活本來就是有病的。正常和瘋狂有時很難區分。正因為如此,保持自我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在小說《 布衣巷 》中,我想尋找一種工具,用它可以讓自己在沉默平和中找到保持自我並對抗壓力的辦法。每個人都應該在失重的生活中保持自己的重量感,否則內心沒有一塊地方就會完蛋了。

  一個人的晚上,看著夜幕緩緩降臨。夜幕降臨時分,是魔鬼蘇醒的時分。是阿布最脆弱的時分,似乎面臨著死亡般恐懼的挑戰,卻又缺乏足夠的勇氣。

  阿布打開屋裡所有的燈。這樣的時候,她需要燈光,越強烈越好。或者走出屋去,走上街頭。在街頭,看到一個個疲憊不堪的人隨著車流回家,他們的身上都染上了一層柔和的色彩和蒼茫的昏暗。車流從阿布身邊穿過,夜色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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