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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說,明天早上九點的火車。

  阿布說,我不能去送你了,早上有課。

  林說,以後去我那裡玩。

  阿布說,好的。

  他看著阿布。四目相對。他朝她微笑。阿布心裡很難過。他取出煙,用打火機將煙點上。阿布看到他的手輕微地抖了一下。

  他看著阿布,微笑。說:那就再見吧。

  阿布說,好吧。

  林轉身,往照相館方向走。在他轉身之際,阿布似乎在他鏡片後面看到了一瞥痛苦的目光。

  阿布騎上車,往布衣巷方向而去,兩個人都沒回頭。沒回頭的阿布很後悔,心想,至少應該和他握個手,點煙時會顫抖一下的手。一雙很瘦的手,但手上卻凝聚著一股氣質,是能夠飛翔的氣質,它可以到達別人到達不了的地方,那地方遙遠而不可知。

  回到布衣巷後,阿布一個人坐在屋裡發呆,沒有開燈,黑暗可以讓人忘記存在的世界,包括身體,只剩下虛無縹緲的感覺,在天際,在夜的深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布聽到敲門聲。有節奏的,聽起來又有些膽怯。一下,停頓一會兒,又一下。猶猶豫豫的。

  敲門聲讓阿布有些驚慌,她從黑暗中跳起來。打開燈,肉體重新變得真實和有重量起來。她跑去開門,驚慌裡藏著喜悅。

  林穿著黑風衣,稍弓著背,站在門外,有些不安。

  她就知道是他。

  林說,剛取了照片,從照相館裡出來。

  阿布看著他,沒說話。就那麼看著。微笑。

  林遞給她一遝照片,說,我洗了兩份照片,一份留給你配文字。

  阿布說,不是說好放在我父母親家裡的嗎?阿布這樣說話的時候,內心裡充滿了淺淺的甜蜜的感覺。

  林說,我想再去河邊走走,順便就給你送來了。

  阿布沒說話。低著頭。

  林說,能陪我一起去走走嗎?

  阿布抬頭,笑了笑。說,好吧。

  兩個人往河邊走,一路上都不說話。阿布一路走著,經常抬起頭來看看身邊的林。一個男人,父親的朋友,天蠍座的林。風吹起林的黑風衣。阿布看著他的側影,突然就有了想哭的感覺,強忍住,內心裡已經在哭了。

  去了河邊,找到上次坐過的地方坐下來。看天上的星星,聽他吹口哨。

  永遠的梁祝。

  幾乎什麼也沒說。空氣變得有些黏稠。聞著林身上發出的氣味,讓人窒息。很多東西已經浸透到了心裡,只是最初時沒有意識到這一層。

  阿布看著河面,那艘捕魚的小船點著燈,從河上游徐徐而下,木槳劃過河面,在寂靜的夜裡,發出些輕微的響聲,那響聲讓夜顯得更加孤寂。

  目光隨船而去,梁祝的旋律在耳邊輕緩而憂傷地飄蕩,阿布心裡有了疼痛的感覺,有些虛弱,一時便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帶有溫度的淚水劃過被風吹涼了的臉頰時,才發現已經落淚。

  久違的淚水。從小被父親要求不許哭的阿布發現這淚水原本還是可以如此敏感和鮮活。

  林在他自己的口哨聲裡。阿布轉過臉去,用手背去擦臉上的淚時,林的口哨聲出現劃痕,就像盜版碟片在電視上出現的劃痕。

  夜往深處滑去。風更涼了。他的黑風衣不知何時早已經在阿布的身上。兩個人又坐了會兒。點燈捕魚的船往下游而去,也已不見蹤影。

  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林送她回布衣巷。阿布站在自家的臺階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月季花的香味。阿布喜歡月季花,從小就喜歡。

  他站在臺階下。

  她看著他。他的眼睛裡有些模糊不清的憂鬱。阿布明白,有些東西已經在彼此的心裡水波一樣蕩漾開去。

  她脫下黑風衣,遞給他。

  他伸出手來接。她碰到了他的手,冰冷而堅硬。是他的手,男人的手。

  他突然間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抓住一隻會飛的小鳥。溫柔有力。那刻,她停止了呼吸。

  是窒息的感覺。一時回歸到七歲那年的那個夜晚,是恐懼。卻又是不一樣的,是說不出來的緊張,並且由此帶來的類似幸福的頭暈。

  他們飛快地對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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