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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櫟衷抬起頭,瞧見一層薄月光,同在一片夜空下,我卻十分狼狽。

  我抱著能夠僥倖一回的心理上了公車,望著車外的輝煌燈火,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大好,頓時忘了很多事情。

  在我淡定祥和的時候,我遭到搶劫,頭髮被扯散了,脖子也熱辣辣的,站在我身旁的售票員疑惑地問,怎麼了?

  怎麼了?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在想著明天去華鑒該穿什麼,猛地回想著剛才迅速發生的一切,腦裡沒有什麼太多想法,對面的男乘客驚叫起來,呀,你的脖子流血了,會不會項鍊被搶了?

  熱辣辣的脖子,哪還有項鍊的影子?我簡直蒙了!乘客們興奮地在車上開始了聲討會,並由此複述出自己見聞的各種被偷被搶的事蹟,沒有人看清這個明日張膽的歹徒,他太快了,他現在一定在嘲笑我們整個車子的人,尤其是我,竟然沒有人知道他幹了什麼!

  我報了案。我有位元香港客戶,極其不信任內地產品,但他伸出粗壯的大拇指稱讚內地公安。據說當時有一個殺人狂,喜歡肢解人體,習慣將其灑落各處,珠海一隻手,惠州一隻腿,這麼悲慘的死法,公安部門卻有本事給這些屍體們找回了所有器官,還冤者一個全屍。

  我認為找我的項鍊比找肢體容易,但公安說這比登天還難,首先我的項鍊上不但不是獨一無二而且還沒有任何個人特徵,其次誰也沒看清這是什麼人,我惱了,拿出毛主席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來批評教育了一番,公安同志也不是好惹的,敷衍我:"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不,他不理解我的心情,這項鍊是程慕遠送給我的,是我最貴重的東西!

  月光之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我心裡有兩個人,可我永遠只是一個人,我厭倦了這種孤軍奮戰的生活。

  夏陽帶隊來到華鑒,他平日對我忽冷忽熱,談起生意來口齒流利,眼神炯炯有神,看得出他十分重視此次的項目,我自然也是十分重視華鑒,這是我參與的第一個項目,我希望自己能成為技術前鋒,證明自己並非是靠關係才進了夏園。

  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櫟衷的建議,也許去華為或者別的地方更適合我,我也願意不辭勞苦地工作,再從幾萬人中,挑出一個男人來,成家盡責,人生的構造就基本定型了。

  華鑒專案談了兩個月,總算進入了狀態,坦白說技術上所能達到的效果沒有壟斷優勢,所報的價格高得讓對方遲疑,華鑒的工程師隱隱透露,最終的審核權在他們客戶手上,正是鼎鼎大名的K·K。K·K總經理正在國外,過年之後才能回國。

  春節將近,各種名媛晚宴變得愈加頻繁,歐媽媽軟硬兼施,強迫櫟衷出席各種活動,是要她學會拓展社交圈。櫟衷討厭這種攀比場合,無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連富貴、連顯擺,都有可能是因為逼不得已。

  傲氣一點一點被成長銷蝕,櫟衷唯有拿錢撒氣,她也得從中確認她華貴的身份,但仍然心有不甘:"你評評理,我一女強人,怎麼就被糟踐到這步田地,我和那些養尊處優的太太小姐們比什麼財氣啊。"

  在旁還有我這個無產階級在煽風點火:"你不用打扮自己,你本身的青春就是他們無法戰勝的資產。"

  "你也別那麼狹隘,現在很多二十出頭就已經是這種場合的老手了,我比她們都老。"櫟衷對我的膚淺認識作出了糾正,隨手指著一件禮服,問道,"俗嗎?"

  "俗,太俗了!不過你先買下來充場,我負責接收。"此刻我們正在香奈兒的地盤上。

  櫟衷被我逗笑了,瞟了營業員一眼,傲慢地說:"所有黑色晚禮我都要試一試。"

  我這才真切體會到,歐櫟衷,確實是位千金小姐,她豪爽地刷掉等同我半年的薪水,嗤之以鼻地把衣服扔到車後座,問道:"去哪吃飯?"

  這段時間,我近乎瘋狂地用金錢買物質來點綴生活,我總想著我是有些小錢的,我得證明,即便沒有感情,生活也是美好的,在這種錯誤且畸形的思想指導下,買了一堆毫無用處的東西。現在看見櫟衷的闊氣,我有了望塵莫及的惆悵,不知道是因為櫟衷的富貴太逼人,還是金錢真的無法填補空虛,我決定讓我的病態止步,鄭重地歎道:"我決定退出江湖了。"

  新年臨近,櫟衷越發煩躁,她想念著心中的人。

  將近一年沒有聯繫過他了,思念與自尊鬥爭著,不管誰輸誰贏,傷到的都是她自己。這晚,她又來看他的博客,得知他計畫和同事們去海南曬太陽。

  櫟衷想,要是自己抱著親手做的年粽出現在他面前,他應該會感動吧?這不是突發奇想,事實上,她一直在等待一個回到他身邊的機會,儘管這種念頭只在她極端脆弱的時候才會隱隱浮現,但十分強烈。

  她總對他提及南方的年粽,是她最愛吃的,他每每笑著聽她描述,說,有機會你一定要讓我嘗一嘗。當年她亦當這話是煙雲話,許久之後,竟愛上了他,想起一切和他一起的時光,才又想起了這一段。

  班都不上了,櫟衷興沖沖跟家裡的廚娘學包粽子,她並沒有多少天分,幸虧自己一份真心,也學得幾分。

  想打聽到他的旅行行程很容易,按照老同事提供的線路,訂機票,帶上粽子,包裡裝著為他寫的日記,一年多了,扉頁上寫著《淡然記》,已經寫得很厚了。如果他為自己感動,哪怕為自己顫抖,她都要告訴他,自己是如何靜默地對待他。

  她到了他入住的酒店,房間是早前訂好的,在他的隔壁。她靠在兩人相隔的牆邊,聆聽他的活動聲響,她多害怕啊,愛情!

  聽見他們外出的聲響,她也跟了出來,當她伸出手去接觸他房間的扶手,試圖以此來探到久違的體溫,她發現自己愛他愛得太失常了,想到這兒,她迅速將手縮回來,回到窗前,看見他談笑離開。

  忘川!

  櫟衷在心裡深深叫喚,眼淚就流了下來,這一聲放在心裡太久太久了。你想見我嗎?若我回來,你還會接駕嗎?

  她請酒店幫自己熱好粽子,叮囑他們做好保溫,這樣莫忘川隨時回來,都可以吃到。然後出門,早就和其他的老同事打聽好他們所有的安排,她默默跟在莫忘川背後,伺機出現。

  莫忘川看風景,她看他。

  大家都在海灘上玩,莫忘川卻已經打了將近半個小時的電話,他始終神色輕柔。

  半個小時,早已足夠讓一顆驕傲的心冷卻下來,櫟衷猜想著電話那頭的人,嫉妒至狂,落下淚來,感歎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

  自尊心受辱,她跌跌撞撞回到深圳,半個月後,同意了家人的安排,出國旅遊過年。她隱約記得,在她小時候,鄰居也是顯赫的一族,多年前隔壁家的生意大本營移居到國外,隔壁家的男孩至今還惦記著她。

  早就約好,從老家回來就去夏家拜年,這晚夏陽並不在,夏伯父敷衍說他有事外出,我不禁想起哥哥說的,夏伯父和夏陽的關係並不好,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僵硬到這種地步,連過年都不相聚。

  今年的情人節恰逢春節年假,我委屈地告訴哥哥,我從來沒有在情人節裡收到花,哥哥於是帶我出門,給我買了二十六朵,花店的姑娘說:"最好是送九十九朵,長長久久。"

  今天興致高,我自然不放過起哄的機會:"嗯,最好送上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把花店都買下來。"

  花店的姑娘笑了,哥哥一本正經地解釋:"她是我妹妹!"

  "整個世界都是你妹妹了,你到底愛誰啊?!"我佯裝嬌嗔,摟著他的手臂,嬌滴滴地說,"你說過只愛我一生一世的!難道你想反悔啊?"

  "你……"哥哥寵溺地笑笑,無奈地說,"這麼怕別人知道你單身,看來得早點把你嫁出去!"

  "我沒那麼恨嫁。"我可以相親,但早已打定主意不戀愛,我只是需要一種招蜂引蝶的生活來打消我對程慕遠的癡心。

  "該嫁啦,年紀也不小了。放心,哥再幫你留意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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