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題(22)_是花

二十二

　　"人如果不會保護自己，潛意識裡就會希望甚至要求別人來保護你，在這點上，是不是討人厭啊？你這種在社會上只有一種遭遇，就是被人當靶子陷害。"

　　"你這麼說，工於心計的人更可愛咯？"

　　"算了，你放棄吧，你成不了那樣的人，還是乖乖在學校再待幾年，找個學術圈待著，那裡的爾虞我詐會少一些。"過了會兒，程慕遠又說，"那種女人，我見得多了，十分可怕。"

　　"幹嗎只罵女生可怕啊，你別挑起男女歧視，相比之下，男生往往才是工於心計。"

　　"這不叫工於心計，這是男人必須具備的，是雄心，是遠慮。"

　　"你偏心，為什麼同一種行為，因為性別不同就要有兩種界定？你對女生存有偏見，不行，我對男生也要有偏見！"我不服氣，希望一爭高下。

　　"你有什麼偏見？"

　　"男生不好，不愛乾淨，莽莽撞撞不細心，有的男人甚至很冷血呢！不過你屬於特例，我姐妹都說你是萬中選一的，也就是說，一萬個男生裡面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屬於不良品，哪裡好了？"

　　"男人大氣，不會像女人一樣斤斤計較喋喋不休，男人講道理，不會拿感情來脅迫人。"

　　"偏見。"

　　"就算是偏見，也是我的看法。還好你不是那樣的女人。"

　　"那是我掩飾得好，要是我發起狠來，還不知道有多少手下敗將呢！"

　　"要是我成為你的手下敗將了，我決定拋棄你。"

　　"你敢？！"

　　程慕遠推開我的魔爪，嚴肅道："不要威脅男人，女人一旦威脅男人，就特別惡劣。"

　　我採納了程慕遠的意見，制訂了一系列的考研複習計畫，決定紮根圖書館，為成為女碩士全力以赴。天總是難遂人願，以我的武力，無法搶佔到圖書館的位置，第一天早上，我在圖書館門口站了十三分鐘，翹首企盼大爺開門，被擠得頭髮淩亂，鞋子也被踩花了；第二天早上，我親眼目睹我前方的一位男生的背包背帶被擠斷了，依然沒有占到位置的我落寞地回到宿舍，又和姐妹們空聊了一天的理想。

　　程慕遠得知我的苦難後，以普度蒼生的姿態出現了，大慈大悲地恩賜我去他家複習，還說，這樣方便他監督我。

　　程慕遠的房子距學校不遠，兩房兩廳，傢俱豪華，我正驚歎，程慕遠自行解釋，說是家裡買的。他不說，我真誤會他是一位小白臉。

　　我說："有這麼好的房子，怪不得很少回宿舍住。"

　　程慕遠打算把書桌讓給我，正在收拾他的東西："很少回去住不是因為宿舍環境不好，只因為我需要私人空間。"

　　我最近處心積慮挑起一些問題，企圖以此試探自己和程慕遠是否兩情相悅，此情此景，我不禁別有用心地問道："那我過來了，你豈不是連僅有的私人空間都被佔領了？"

　　程慕遠抬起頭，若有所思："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不會。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很自在，我想親人大概就是這樣。"

　　我低聲說："我覺得戀人也大抵如此。"人其實是習慣翻臉不認帳的，經年以後我不再喜歡程慕遠，想起這句話，我直後悔自己曾經如此厚顏無恥。

　　程慕遠一愣，隨即低下頭，說："所以說，你總是那麼受歡迎，因為你總能讓人開心。"

　　"我沒有受歡迎，男生都不喜歡跟我接觸。"

　　"怎麼會？"程慕遠抬起頭，判斷我話裡的真實性。

　　我將水一飲而盡，怎麼會？世人都以為程慕遠是我男人了，那天班長伺候我們幾個女知識份子聚眾豪賭，很自然地就問了一句：阮軟，怎麼好久不見你男人了？

　　正鬱悶著，接到楊二壞電話，說明天有公務要過我們校區來辦事，他說機會千載難逢，我倆好久不見，到時一起吃個飯。

　　那次，程慕遠在火車站把我從楊二壞身邊拉走的時候，我赫然發現自己不曾愛過楊二壞，那些對他的好感雖不能判作錯覺，但不過是想要擺脫單身的有意攀附。生活平淡無奇，靈魂不安於世，人總為驅散自己的寂寞，故意為一些人和事感動。

　　其實，一個令你感動的人，並不多得。因為這個原因，我每次都願意擔任起買票重任，六點鐘爬起來，蓬頭垢面地沖到火車站，如果不幸我沒有買到兩張票，我會一直站在退票視窗附近徘徊，向每一個退票的人詢問，是否要退到武昌的票；如果保安來警告我妨礙秩序，我將用計去感化他，只要能弄到票。

　　我一直沒有告訴楊二壞，我曾讓火車站的冷漠保安於心不忍，讓我到他的值班室等候，在中午的時候，幫我弄到我和楊二壞共處的二十三小時的機會，那次，楊二壞睡了十八個小時。

　　為了一個幾年也不曾為我動容的楊二壞，我曾把一面之緣的保安感動了，致使他擅離職守。這個世界絕對是不公平的，我轉頭就忘了這位恩人，楊二壞從來也沒回報我對他的好，在我為他守著一份莫名感情的時間內，他在和他人的情場上，越發有歷練。

　　不滿自己的妝容，我再次把發圈扯開，重新梳頭，我又被自己感動了，我簡直就是一個百折不撓的人，到了現在還甘願為了見楊二壞對鏡描妝。

　　這天絕對不平靜，大概是什麼東西助長了男生們的荷爾蒙，我下樓去見楊二壞的時候，在宿舍樓下撞見司空，他手捧一束玫瑰花，正等著櫟衷。

　　司空終究有所行動，櫟衷心裡總算舒坦了些，心想這次有了足夠的理由告訴他，自己並不適合他。她不單純是排斥他，她排斥的是男人們的野心，因為她太有錢有勢，雖然她不清楚司空是否清楚她的底細，但，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走到樓下，卻看見司空手把玫瑰，笑容天真，櫟衷突然覺得，一個人一生的等待亦不過就是這個神情。

　　微微抬起頭，天，是洛日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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