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草男的初戀(45)_羽紋

四十五

　　19.再聚首

　　杜亞平放下行囊，出門去盥洗室。在走廊裡，猛然看見一個高大、豐滿、豔麗得明顯與男生宿舍的環境不協調的女人笑盈盈地向他走來。他當然認得李文怡，但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已經不是上學期他懷中嬌小、清純、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了。她穿一套亞麻色西裝短裙，黑色的九分褲緊繃著兩條長腿，下面套著一雙黑色短皮靴。她的頭髮剪短了些，底邊修得很整齊，發梢微微地向內卷，畫眉，施了眼影，撲了腮紅，雙唇紅潤飽滿得像兩隻櫻桃，白裡透紅的耳垂穿了孔，用茶葉梗塞著，只有長長的睫毛沒慘遭塗炭，依然毛茸茸的遮在眼前。她身上的每一樣都是全新的，杜亞平從未見過也不曾擁有過的，一種潛在的抵觸情緒在杜亞平心裡油然而生，仿佛她選擇了新的、就意味著背棄了舊的似的。

　　當愛人們久別重逢、或者浪子歸家時，他們要展示給對方些什麼、又期望對方是什麼樣子呢？也許通常，每個人都想展示一個全新的自己，卻又希望對方一切未變、起碼保持著舊日熟悉的、可以讓彼此迅速重新融入的因素。

　　作為一個女孩，為了分別一個月後情人的第一眼，李文怡能想到的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畢竟，重逢對他和她來說，也許只有這一次了，當他們再次分離之後，即使還有見面的機會，那時的重逢對他和她來說，是否還有意義，誰又能知道呢？

　　可杜亞平是否能感受到修飾過外表的女孩依然故我的情懷呢？抑或是他竟自我封閉起來，待到摸清這一新的局面，再敞開心扉呢？他後退兩步，把她讓進屋裡，回避著她火一般的目光，好像她的到來並不是他此刻熱烈期盼的似的！她的笑不溫不火地僵在臉上，微微頷首，恢復了往日溫順而矜持的神態，在他面前向左轉身，走進了他的房間。重逢的第一次面對面呀，就這樣結束了！沒有擁抱，沒有親吻，也沒有一聲甜蜜親昵的稱呼！她曾經設想自己飛奔著撲進他的懷抱，但她知道自己辦不到。她又設想兩人遠遠地凝望著，慢慢地靠近、牽手，眼眶裡噙滿淚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當然，這一幕也沒有出現。就連她以為一定會聽到的他最擅長的奉承話，諸如"你真漂亮"之類的也沒有一聲！寒假裡，她是怎樣地日夜思念他呀，到後來她甚至覺得她和他是同一個人的兩部分，只要跨越了地域的阻隔再重逢，他們立刻又能融為一體了；可如今，當她和他面對面時，她真切的感到，她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個體，分離會加深彼此的陌生感。上學期兩人共同經歷的難以忘懷的往事和寒假期間盪氣迴腸的情書，可以使他們再次來到對方身邊，但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還要靠他們自己來把握。也許，是因為他和她並沒有名分，他們都是自由的，彼此並沒有承諾過什麼，也就不需負什麼責任；也許，是因為他們都很內向，即便面對最親密的愛人，也將柔情藏在心底，只示對方以冷漠。但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呢，既然已經來了，就隨他怎樣待好了，不管將來如何，且盡情享受最後一個學期的戀愛吧！看！寢室裡聚了多少人呀！這麼多年輕的、熱情洋溢的面孔同時轉向自己、一道道飽含著驚訝與愛慕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她還從未經歷過，但好像應對起來也不覺得局促！

　　原來男生們習慣返校後首先湊在605碰頭，但這一次，由於王敏始終半躺半坐在李軍的床上沒有撤退的意思，大家正盤算著是否該識相地轉移到別的寢室去。不過李文怡來了，女生的人數增加了，男生們也就不必再顧忌了。尤其是李文怡一開口說話，大家都意識到她還是原來的李文怡，並沒因為她令人肅然起敬的外表而變得高不可攀，對她的熱情更是空前高漲。而唯一情緒低落的人是杜亞平，他剛剛結束了近四十個小時的旅行，全身上下髒得要命，根本配不上李文怡這般光鮮的人物，他從李文怡身後繞開時，李文怡正忙不迭地與男生們寒暄，發覺他走開了，不由得跟著轉過身去。

　　"我去洗洗。"他說。

　　"嗯！"李文怡含情脈脈地應了一聲，讓他知道自己是屬於他的，但他一出門，她便屬於所有的男生了。寒暄很快就變成了熱烈的交談，氣氛越來越融洽，每個人都感到愉快，仿佛男女生之間固有的隔閡不曾存在過一樣。大家突然意識到大學生活已臨近結束了。他們已共度了近四年美好的時光，他們早該這樣無拘無束的交往了。

　　李文怡漸漸招架不過來了，男生們儘管以她為中心，但她幾乎沒有開口的機會，總是同時有幾個男生對她說話，她答應都來不及了。這些男生們為了能讓別人注意到自己的話，每一句都要表達得簡短而機智，非要逗得所有的人忍俊不止才甘心。這裡面以郭放和李軍的話最逗，也許因為北京話和東北話最容易引起所有人的共鳴吧！

　　兩個女生彼此沒搭話，但她們在暗暗地打量對方，李文怡覺得王敏盛氣淩人，王敏覺得李文怡庸俗，而且又蠢又肥。但讓王敏難過的是，屋裡的男生們都圍著李文怡說笑，將她冷冷清清地撇在一旁。王敏心有不甘，便翻出寒假期間李軍到她家做客時拍攝的照片，自己胡亂翻看了幾張，然後笑著叫道：

　　"屈雷鬱，看我們的照片！"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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