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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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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重新醒來,頭痛得厲害,整個身體軟綿綿的,四肢無力。我努力動了動手臂,觸摸到了柔軟而溫熱的草地,這時我才徹底清醒過來,我還活著,我不是在河底,也不是在夢境中,我躺在河邊一片開拓乾燥的草地上,在我胸口的位置覆蓋著一塊藍頭巾。我抓起藍頭巾艱難地站起來,環顧四周,空無一人。我試著呼喚了幾聲唐愛的名字,亦沒有任何回應。 我重新癱坐了下來。藍頭巾乾淨、依然帶著淡淡的花露水般的清香,我熟悉這樣的清香,它來自唐愛。她救起了我? 是的。她並不是真的想殺我。她救起了我,留下了她的藍頭巾。頭巾的背面有淡黃的彩筆寫著"再見"兩個字。我感到嘴唇與胸口的地方隱隱地鈍痛。 再見到唐愛時她長髮飄飄,她的面容掩在了那水漫金山般的長髮中。我一直珍藏著那條藍頭巾,但卻在一次宿舍大掃除中不小心弄丟了,連同頭巾上依稀可見的"再見"我都無法將它再找回來。我與她再也沒有任何可以互相辨認物件的信物,意外對於我們似乎總是猝不及防。 四月的一天深夜,也就是我與唐愛從河邊那間畫室離開之後的第四天的深夜裡,河的那一邊突然發生火災,一大片的房子都被捲入了災情,大半個天空被燒得火紅。 我被宿舍樓騷動的人群驚醒。我想起了我的畫,那十二張來不及撤離的油畫,我不顧一切地穿過人潮跑到了河對岸。救護車剛剛駕到,一層疊一層的人群站在離受災的房子外三十來米的地方圍觀。有人徒勞地在河邊打水,卻沒有人願意提水沖到火災前面去。那天的風很大,火勢迅速轉移,已經有一大片的房子捲入了火災之中,嘈雜的聲音混合著火光的熱浪,還有濃濃的黑煙,這仿佛是一場葬禮的盛會!當我撥開人群,好不容易擠到前面時,唐愛再一次出現在了我的跟前。她穿得很滑稽,上身還穿著淡藍的睡衣,披著一件奇怪的寬大外套,她大概是趕不及換衣服就跑來了這裡。 "你不可以去那間房子!"她態度堅決,用身子擋住了我。 "我不能不去!" "你應該知道,這很危險!" "這和你無關!"我用力地推開了她,她差點摔倒,但我顧不上她。我想那晚我是不是在醒來之後還一直在延續著一個夢境,要不我怎麼會那麼奮不顧身地向那個被火燒紅的房子跑去,我想我大概真的還沒有醒來,我依然延續著一個我不願意醒來的夢。 而在我還沒有接近那間房子的時候,它已經開始不堪重負地倒塌下來,巨大的崩塌引起的震盪與洶湧而來的熱波將我推倒在地,很快就有消防人員沖上來將我快速地架出了警戒線之外。我再也無緣拯救那十二張油畫,我心有餘悸地退出了人群。在擁擠的人群中,我的目光不斷飄曳,但我再也找不到唐愛了。 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離開人群的,也許她只是不忍心看到可能會發生的慘劇,我想找到她,哪怕我們只是簡單地擁抱一下,那大概也會減輕一些內心的不安。但她已不在這裡,不在圍觀的人群中,當我打電話到她寢室去問的時候,她也沒有回宿舍去。 火災的起因在一天后調查出來了。在我畫室附近有個鄰居用煤氣燒開水,結果出門之前忘記關了,鋁鍋燒融之後將煤氣管弄斷,於是煤氣罐發生爆炸導致了火災,有人在大火中被燒傷。儘管後來有大批的消防人員來搶救,但是那天的大風與乾燥讓大火像失控的瘋子般燒平了河對岸那一小片廉價的出租屋。 只是我不知道,在大火發生的那個憂傷的夜,唐愛後來去了哪裡? [韓墨] 火災之後一個星期,林小惜回到了學校。那時已經快接近五一節慶了。她一回來就投入了緊張的舞蹈排練中。而我們分開的一個多月裡所發生的事情她從不問起,包括被大火燒光的那十二張油畫。 我在校園一片遺棄的草地上的一張長椅上遇見了韓墨。那片草地藏在一片灰色建築物後,長滿了雜草與野花,有藍色的蝴蝶在飛舞。我在那張長椅上等待林小惜。她會從這兒經過,排練完舞蹈後她會從這兒經過,我們事先約好的。 我凝望著那個亮著白色燈光的房間,林小惜的身影時而在窗玻璃上凸現,時而又旋轉消失。我在腦海裡想像她每一個舞蹈動作,我想像她臉上慣有的孤獨與嘲諷的嘴角動作,撇嘴、咬唇、舒展、緊抿。當音樂停息下來時,她會退回到一個角落,低下腰捶打著受累的雙腿,然後站起來面對著牆壁上的大鏡子將散亂的頭髮捋到耳後,雙手緩緩地落回了潮紅的臉頰上,仿佛一個勤勞的採花女直起背著滿簍的山茶花的腰肢,用手背擦去粘在她臉上的汗水與花瓣。她的動作與她的舞蹈總是有一種天然的默契,舞蹈就好像她身體內部某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她與它之間既可知又不可尋,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破壞。 林小惜這一次排練的是五一勞動節暨紀念建校一百年的文藝會演節目,這場演出,她的父母所在的舞蹈團也將被邀請到學校與她同台演出。學校的食堂、教室長廊、水房貼滿了這類廣告。她再一次被學校所有人熟知。 韓墨向我走來。昏暗的光線讓我不敢確定漸漸走近來的是他,他穿黑色的豎領大衣,神情悲傷。他坐到了長椅的另一端,他看見了我,但並沒有向我打招呼,只是略有驚訝且慌亂地瞄了我一眼。我與他在這樣人跡稀少的地方遇見,確實是有點讓人不知所措。 我與他沉默著。有落葉在我們的腳下迴旋,夜風有點冷。他將大衣緊了緊,最終還是開口了:"在等人嗎?" 我點了點頭,"你呢?" "我?"他自嘲地笑道,"我想等也等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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