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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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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若夜房間(8) 莫夕每一次和索索的爭執,都會被關起來幾天。她掙扎過,但是索索是個力氣十分大的女孩,大得完全和她瘦削的身體不相稱。也許是她從小就做女工,幹很多超過負荷的體力活的原因,也許就是因為她那內裡已經長成了女巫的心智,也許就是上天對於柔弱無助的女子的一種恩賜,總之她是個力大無比的女子,她總是可以狠狠地抓住莫夕的雙臂,把她推進密閉的房間。 然而這樣的管束對於一個已經和她姐姐走上完全不同道路,並產生難以填平的情感溝壑的女孩莫夕來說,也許只能使她變得更加激進和叛逆,只能令她們之間的姐妹之情變得越來越稀薄。莫夕變得更加依賴小悠,她用盡自己所有的時間去和他在一塊兒,她暗暗地等待著這樣的一天——小悠變得足夠強大,成為世人仰慕的藝術家,他把莫夕帶走,她跟隨著她這光彩照人的丈夫離開,誰也無法阻止,因為這像是一種天意,理應如此。 她和小悠一起成長,小悠在她的眼睛裡慢慢放大,他是她的青梅竹馬的朋友,他是她的情人,他是她的親人,他是她的救贖者。 她和索索的戰爭一直持續著,她對小悠的愛和依戀一直加劇著。唯一的一次是在她的生日,她藉口說要和朋友們一起開晝夜的party慶祝,那一夜她和小悠在BOX酒吧跳舞,酒醉之後睡在酒吧的沙發上。那是第一次莫夕夜晚在外面過夜。她一直記得小悠身上的味道,她記得她的臉貼著了他的臉,呼吸來來回回的交換,那帶給了她回味悠長的記憶,那可能也是一種萌動,令她十分迫切的希望他們彼此擁有,交換,分享。 那年夏天,莫夕來到了她的十八歲。她和小悠都從高中畢業,毫無懸念地升入著名的芥城大學。莫夕感到了一種蛻變,她認定自己已經完全長大了,——她在仔細端詳鏡子的時候,看到那女孩已經是個齒白唇紅的美人兒,身上有淡淡的花粉味道,就像花兒一樣,要打開了,她輕輕地說,對著鏡子笑起來。 然而莫夕還是沒有講她為什麼離開了小悠。這一次她甚至沒有用什麼過渡的句子敷衍過去。她的敘述有很大的跳躍,接下來她立刻說到的是,她和索索在柏城的生活,她去了一所非常一般的大學學習文學,平淡,乏味。而索索把新家佈置得和從前的家一般無異,她自己的小房間又被封得嚴嚴實實看不到陽光。莫夕看著,就冷冷地說: 「你還打算把我關起來嗎?現在還有這個必要嗎?」索索不說話,她在給她的窗簾釘釘子,聲音鏗鏘有力,莫夕想,她是魔鬼,身體裡有用不盡的力氣。 她們在柏城過了一段相安無事的日子,至於有多久,莫夕已經不記得了,因為日子太過平淡就會連季節和月份的標記都失去了。就像死人的心電圖,反正都是一條平直的線了,還會去在意它具體的長短和形狀變化嗎。 她只是記得她在給小悠寫信。她想用一封特別棒的信來打動小悠,讓小悠立刻沖到柏城來見她,並帶走她——她的腦中永遠都只有這樣一個燦爛美好的結局,她被小悠帶走了。所以她要好好地認認真真地寫好這封信。然而之所以說她對時間沒了概念,也因為這些信都沒有寫完,都沒有寫到需要署日期的地步。所以自然沒有回信,也就沒有回信的日期。她每天只是在寫開頭,坐在陽臺上,讓充足的陽光曬著,一字一句寫著,這個時候她心情不算壞,因為她覺得青春很長,信很快能夠寫完,那個美好的結尾很快會抵達。 在這一段忽略了長度的日子過後,小悠的死訊就抵達了。這個每天都坐在日光下寫著甜蜜的信件,每天都感覺著那個「被帶走」的美好結局在一點一點靠近的少女幾乎瘋了。她要立刻回芥城去看她的小悠。她要問他為什麼不來,為什麼躲起來,為什麼倒下去。她要把他叫起來,她一定得把他叫起來。 可是回去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那麼衝動,忽略了一直和她一起生活,看守著她的女巫。女巫攔住了她,女巫搶走了她手裡握著的那些沒有寫完的信件。她的新建的密室終於派上用場了,她把莫夕推進去,關上了門。 此時的女孩已經瀕臨崩潰了。她大叫著拍打著門,撕扯著窗簾。她聲嘶力竭地哭,並且在哀求。她可能從未做過如此的哀求,她一直在平等地抗爭,不低頭,不屈服。可是現在她屈服,她求饒,她跪在地上,大聲地叫著索索,她甚至沒有叫她索索,她叫她姐姐,她不知道,這種血緣的提醒,能不能令索索骨頭裡的血液有一點溫熱起來。她跪在地板上敲打著門,哀求著: 「姐姐,小悠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嗎?我得去見他,求你了,放我出去吧,我得去把他叫起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放我出去吧!」 「噢,姐姐,求你了。你就答應我一次好嗎?我很快就回來,回到這裡,回到你身邊,我不會逃走的,我只是去看看他。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嗎?」 「小悠死了,姐姐,怎麼辦?怎麼辦?」 …… 她絕食,睡在門邊,醒來就拍打著門,說著越來越絕望的話。她已經沒有力氣恨了,無助的女孩只是想要一點安慰,想要抱著愛人的身體(或者是屍體),她只是想要這些,這最後的一點點。 「男人都是妖怪。他害得你還不夠嗎?死是他的報應!你絕對不能再回去!」索索在門外對她說。 一個早晨,索索聽不到莫夕的哭喊聲了,她輕輕打開門,女孩已經暈倒在門邊了。她嘴唇發紫,臉色蠟黃,手指半握著,企圖抓住什麼。索索傷心地抱起她,放在床上。她撫摸著妹妹的額頭,親吻她的臉頰: 「乖,睡著了就不難受了,睡醒了就忘了。你知道的,姐姐多麼愛你啊,你怎麼捨得離開呢。」她輕輕地搖著可憐的女孩,不斷地親吻她。一個小時之後她才站起身來反鎖上門離開。她去找醫生來。 醫生診斷莫夕是低血糖所以昏過去的,開始給她輸液。然而醫生還發現,這女孩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變得紊亂而易激動。 「您是說她瘋了?」索索驚異不已。 「目前還說不準,要等她醒來看情況再說。」 「不可能,這決不可能。」索索哀傷地抱住莫夕的頭。 醫生一直沒有離開,幾個小時之後,莫夕漸漸醒來。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絲從門外面射進來的光,她倏地坐了起來——門開著!她馬上要起身沖向那扇虛掩著的門,可是去被索索按在了床上: 「你病了,快好好躺下休息。」索索的聲音很溫柔,好像此前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莫夕抬起眼睛看看她,又看了看站在床邊的醫生。她對著醫生大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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