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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可是江淮。

  如果江淮。

  然而江淮。

  只有江淮。

  陳苔蘚還是老樣子,留刺蝟頭,穿黑色衣服,遲到,早退,不歸,失蹤,聚眾看球,酗酒滋事,又叫又笑地打牌,不知道自己搖搖晃晃地每天在幹嘛。她說,我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不羈,但不要落魄。

  在她的指導下,韓九月也學會了一點兒,有次閑得無聊,也跑去廣播室玩。

  她手氣很好,在陳苔蘚的指導下,連贏幾盤。回去時,她把鑰匙插進2樓的門鎖裡使勁擰,陳苔蘚跟在她後面都傻了,因為寢室在3樓。

  陳苔蘚從來沒有看到韓九月這麼恍惚的樣子,扳過她的肩,看著她的眼睛問:「賢伉儷最近如何?」

  韓九月不肯看她,瞧著一旁,說:「失和了。」不肯再說別的,徑直回到寢室。

  劉蓮看她的臉色,知道她心情不好,趕緊幫她用圖釘釘好畫布,她開始畫了起來。

  有沒有一種愛,能讓人不受傷害?連相守的都要離去,此後還有什麼是她走不過去的路?

  韓九月畫了波光粼粼的湖面,水看起來很深,水天相接處的天空灰暗,顯得詭異。湖中央有個巨大的漩渦,像洞穴一樣,引導著人跌入。一塊和漩渦形狀相似的山石從天而降,山石上種滿綠樹,它將墜未墜,停在半空中。她把這幅畫命名為《陰謀》。

  陳苔蘚說:「阿九,這是你所有的畫裡,最恐怖的一幅,看得人恐懼極了。」

  整幅畫有種英雄末路的悲涼,那樹木深綠深綠,厄運的意味,不可抗拒,好似森嚴的命運,深淵一樣,一旦失足,再難逆轉。劉蓮看著畫,打了個冷顫。

  韓九月突然沖到電話前,打個電話給何漫山,劈頭就是一句:「我們分手,記住這句話是我先說的。」

  掛了電話,那端再打來,她不接,也不讓室友接。電話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著,她煩了,一把扯掉電話線。

  劉蓮見狀,決定出去找何漫山。陳苔蘚拉住她,低聲說:「讓他們兩人冷靜幾天再說。我看這次問題不小。」

  韓九月坐在那幅畫面前想,甩了英俊的何漫山,多有面子。是我先拋棄了他,她嘿嘿笑,可怎麼就有眼淚掉下來呢。她的頭向前傾,眼淚一滴滴掉在地上,她說:「我不想打濕臉。」

  陳苔蘚走過去,抱住她。她試圖安慰她,開著玩笑:「啊,阿九,原來你是會哭的啊。別哭啦,這是我最貴的行頭呢,不能水洗,不然會縮水的。」

  韓九月不說話。陳苔蘚只好講笑話給她聽,一則接著一則。

  良久後,韓九月說:「土人,我早就聽過了。」

  她緊緊抱住陳苔蘚,眼淚滴在她的衣服上,嗚咽著:「我好遺憾,小時候沒有人多抱抱我。」往事歷歷,她生氣時,何漫山會抱著她,摸著她的頭說,乖,聽話。

  為什麼要聽話?她一直等待著有朝一日,一個陽光少年會來迎娶她。

  她想起從前有個朋友說的,人的命裡的好時光是個常數,要勻著用,不能肆意揮霍,不然會讓上天紅了眼,要收回去。她起先還不信,竟是真的呢。這竟是真的。

  她指指窗口,對陳苔蘚說:「我真想跳下去。」

  陳苔蘚說:「跳吧,摔殘了我養你,摔死了我養你家人。」

  韓九月苦笑。除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很不喜歡她的妹妹,這個世界上,她再無親人。考上大學後,她不再回家,每個假期就留在這個城市,接樓盤廣告畫,山水、亭閣,白色別墅。她心地善良,脾氣又暴躁,不適合做生意,只能靠技能掙錢,常常要忙碌幾個禮拜。把報酬留一部分給自己做學費,剩下的給後媽和妹妹寄過去。雖然她們彼此厭惡,但有些原則應該堅持。

  接到劉蓮的電話,林蓼藍從電臺裡趕回來了。聽到韓九月和何漫山已經分手了,沉穩如她,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覺好似晴空霹靂,這兩個人,明明好得像神仙眷侶一般,怎麼說變就變了呢?她問:「阿九,如果他挽回,你願意接受嗎?」

  韓九月在給畫潤色,拿著筆東改西改,斬釘截鐵地說:「不,我憎惡任何形式的背叛,任何!」她心裡難過是一回事,可她是那樣傲氣的女生,對自己的決定從不後悔,她不走回頭路。

  林蓼藍就不做聲了,她當然記得,韓九月的媽媽就是因為被背叛所苦。

  天色蒼灰茫然,這個季節的雨真多啊,一層一層壓下來,緊一陣,疏一陣,空白一陣,天黃了,黑了,又亮了,世界如同荒原。雨沒完沒了地下著,愈發叫人心情壓抑。窗外的香樟被風一吹,細細碎碎的顆粒落了一地。還有梧桐,啊,春天了它也在掉葉子,綠油油的,閃著光,沾著雨水和泥土。

  陳苔蘚走到陽臺上,於是就那樣看到他了。他站在樓下的樹邊,雨水從樹葉滑到他的臉上,他的頭髮濕了,衣服也濕了,起先她以為是幻覺,其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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