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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女孩叫陳潔,穿著紫色裙子,和女伴們笑鬧著。

  江淮走下樓去,拍拍她的肩,她看到他,回頭和女伴們說了幾句話,摟住他的腰,兩人轉身走掉。

  那一刻,劉蓮知道,自己不會有戲了。她憾恨並無三千年的法力,下不成一場促使兩人順理成章邂逅至相愛的綿綿春雨。

  只能是枉凝眉。

  她渾身軟下去,軟下去,沒有力氣上課,人間六月的這個黃昏,堪堪而過。正是炎炎夏日啊,寒冷刻骨。晚風嗚咽。

  她在角落裡蜷著,看到室友們焦急地找尋她。她不著一語。手握住刀柄,卻把自己的心切碎成一片片喂給夕陽。腳下是空了的酒瓶。有沒有人告訴他,他也是醉人烈酒,醉時的傷身和醒後的傷心,並非每個人都能消受。

  大風凜冽,急急吹到她的眼角,苦苦抵擋,那割裂心臟的極度痛楚,抱住雙肩,當街痛哭。

  鋪陳開死灰的界限,坐在教室裡聽課,思緒早就拋到了九宵雲天。窗外,風呼嘯而過,彌漫過初夏的薄暮晨光。好像又看到他,煙灰色的毛衣黑風衣,在對面,微笑。她就想那麼不顧一切地跑過去跑過去跑過去啊,撲到他懷裡,歇斯底里大哭一場,再大笑一回。而自始至終,沒有任何真實的悲喜。

  他選的是陳潔,就像傳聞中,他必然會趨炎附勢一樣。他倒是坦蕩,並不回避這些。他出生於鄉野,從小的艱辛坎坷使他認為,自己要成功,必須借助外力。十幾年學生生涯無限的風光成就了他的野心與夢想,他是真的不甘心畢業時分回家鄉古樸的小鎮,然後再以極緩慢極緩慢的速度攀升。他想要的,是平步青雲。

  傾慕他的女孩中,珠光寶氣的高乾女兒,名門望族的富家千金,一派繁華,他可以很從容地面對一切。陳潔,是他的捷徑。陳潔自己也是知曉的吧,可她愛他,就只好由得被他吃定。

  他只是個世俗的男子,需要名利的滋潤,需要所有人的尊敬以及其他男人都渴望得到的東西。他渴望的是高品質的生活,出入上流社會。

  陳苔蘚當日所分析的那些,字字句句,預示了後來的悲哀。劉蓮覺得,在高空之上,必然有個清醒的自己,看著此刻發瘋的自己,卻無法阻止。

  陳潔所給他的,遠不是她所能給。

  他竟真的是他們說的那種人。

  劉蓮提醒自己,應該忘記他,過平靜的生活。

  偶爾也會癡想某一日天塹可以變成通途。但真的只是癡想啊,其實心中早已洞徹澄明,這是一段毫無希望的期待。

  他是掛在屋簷的銅鈴,聲音迫近而心音遙遠。但是,他的思想又使他不可能給予她一點點想要得到的東西,哪怕僅僅只是給她一個笑顏。他只能是凝重的剪影,只能是油畫中英挺的王子,也只能是茶中漂浮的茉莉。

  知道他不是值得託付的人,但無論如何,她愛他。

  他竟真的是他們說的那種人。

  室友們看著消沉的劉蓮,不知該怎麼去安慰。能說什麼呢,除了握住她的手。她喜歡梔子花,林蓼藍就去采。校園的梔子花都是圍了柵欄的,上面豎著牌子,寫著偷一罰十。

  林蓼藍跳進去,蹭上樹摘了幾朵,藏在書包裡,帶回寢室。真新鮮呢,翠綠的葉子,潔白的花朵。找了個瓶子灌上清水養著,放在窗臺上,滿室濃郁的香。

  劉蓮呆呆地看了一眼,又埋到書裡去了。大家都知道其實她看不進去。她就這麼跨掉了。

  梔子真美。在她的故鄉杭州,每到初夏,就會有阿婆挽著籃子,裡面是梔子和白蘭花,剛摘下來,還帶著露珠呢。一角錢一朵,用極細的鐵絲穿著,她總是買兩朵,一朵別在手腕上,一朵戴在襯衣第二顆扣子上,一抬腕一低首,香極了。

  陳苔蘚和林蓼藍憂心忡忡:「哎,你說,還不到江淮離校,她就這樣了,到時候……」

  韓九月走過來:「苔蘚,如果是你,會怎樣?」

  「我會難過,可你們不會知道。」

  韓九月說:「我可能也和連城差不多。」

  「你是失去之痛,她是得不到的悲。」林蓼藍道。

  韓九月看她一眼:「蓼藍,你預感我和何漫山會分開?」

  「啊,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就事論事。」林蓼藍說,「阿九,你可別生氣。」

  「我還不至於會為一句話就見怪呢。不過,要守住他,還真困難。」韓九月笑著,「你們不知道,有天,有幾個低年級的女生攔住我還威脅我呢。嘻嘻,真可愛。」

  「有比較厲害的對手嗎?」

  韓九月搖頭:「沒。唔……那陳橘……她長得太美了,我要是何漫山,就選她,不選阿九。」

  陳苔蘚說:「陳橘那女生,我不喜歡。」又轉過頭,「蓼藍,你剛才說,得不到的悲,說得很好呢。」

  事實上感情說穿了也無非如此,你要給,對方不要,那才成了打擾,有機會付出,就是好的。真心的付出而對方根本不要,那更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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