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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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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法解釋自己的心情。這樣匿名給他寫信,是為了什麼呢?她只能把自己的心意,放置到席慕容的詩歌裡,一字一句,他讀了,會想些什麼呢?每次他的回信都相當簡短,講講每日的瑣事,畢業論文、答辯、名目繁多的會議和聚餐,字裡行間透著些許無奈,只是從不涉及其他內容,儼然將回信當成了要事總結。 可劉蓮就是喜歡看。他的字很好看,行書,大而整潔,她捧著看,不知不覺就哭了。她這樣愛他,可他們相處的時間,如此短暫。她害怕他的畢業,害怕從此再也看不到他,可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一日日,近了。 她徹夜失眠,披衣起來,坐在陽臺上。陳苔蘚通常也在。兩人彼此都不詢問對方,就那麼坐著,偶爾,陳苔蘚會遞一支煙給她,她搖搖頭,唱著《海上花》。 是,是這般柔情的你,給我一個夢想。 她聽見悄悄的歎息。在周圍的人為江淮的言行喧囂的時候,她沉默著,因為她捨不得,捨不得像旁人紛紜地那樣將他定義在不齒裡面。如果你真正愛一個人,你怎麼會捨得向全世界宣講你所愛之人背負著不可變更的偏見? 她穿行在校園的風裡,獨自看電影,獨自逛街,在漂亮的男裝面前止步,微笑著偏頭想像一下穿在他身上該有怎樣的帥氣。然後在遇見時,平靜地和他點頭,寒暄,走出很遠,再偷偷回望。 他知不知道呢,他知不知道呢,啊師兄師兄。她日日對著虛空發問,對著牆壁上笑得天真無邪的趙薇發問。沒有人回答她。小燕子穿著花衣裳,咧嘴笑。在她之前,劉蓮貼的海報是萊昂納多,《泰坦尼克號》裡深情不羈的傑克。可現實生活中,他酗酒、群毆、裸奔、亂交,生活放蕩……標準的惡少德行。都說人不風流枉少年,他倒是盡興,只怕上了年紀會後悔。 有天深夜,林蓼藍從夢中驚醒,隱約聽到對面男生宿舍樓傳來陣陣歌聲,訴說著那麼一點哀傷的往事,她也起床,出門,正好撞見陳苔蘚和劉蓮。她也不說話,站著聽。或許有天,她們也會像他們一樣,會懷念某些過往吧。這麼快的,到了離別的夏天。 寢室裡惟一不為離愁感染的只有韓九月,她和何漫山的感情穩定,緊緊拉著手,吃飯,念書,看電影、淘碟片,親吻,頭碰頭聊天。 除了陳橘偶爾會來找何漫山談心之外,她並無任何煩心事,不過,這並不曾影響到她的心情,她照常和何漫山到閱覽室看書,看到有意思的地方,踢一踢他的腳,小聲咕咕笑。 自然她也畫畫,又在系裡拿了大獎,導師對她青睞有加。那幅得獎的作品,仍是荒誕的題材:戴黑色禮帽的男人的陽具,和豐腴的女人的乳房交纏著。人物的表情無恥淫邪,空間感絕妙,招人非議的色情意味十分濃郁。 她很有繪畫天賦,但無疑跟溫暖明亮這些詞語沒有關係,無論用色多麼絢爛,也透著骨子裡的孤寒,清清冷冷的,有種發狠的味道。被意象支撐,頹廢、繾綣,像蛇一樣纏繞,看似縱情縱欲,卻透出無限厭倦。 陳苔蘚也拿了個大獎。她參加的是某體育雜誌舉辦的徵文活動。她向來是不喜歡參賽的,但這次的獎品誘惑了她,是1990年世界盃的錄影帶。她在機房裡泡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寫了五千字的文章,寄出去,竟真的得到了它。收到包裹那天,她喜不自禁地跑到球隊裡炫耀,一幫兄弟們都很羡慕她,四處尋找可以播放錄影的地方,美滋滋地連續看了幾天,出來時個個眼睛通紅。 林蓼藍注意到她的戒指,問:「買的啊?」 「是啊。」陳苔蘚摘下來,遞給她。 「你看,像不像逍遙派的掌門人的戒指?」 「哈,像。」陳苔蘚說,「你喜歡戒指嗎,蓼藍?」 「如果不是愛人送的,我不會接受。」 「是的。有了這枚戒指,就算他不在身邊,也是種安慰。我要的,並不多呢。」 「我們都是一幫形式主義者。」林蓼藍附和道。 校園的離愁更濃了。有人在簸箕裡燒教材和筆記本,紙灰被吹得像黑蝴蝶,汗水淌在臉上,一回頭,一張大花臉。 那年流行淺紫色,穿紫色襯衫的女孩漸漸多了起來,淡淡的色彩,給人安靜的感覺。逢上雨天,遠遠望去,就像是戴望舒筆下走出的丁香姑娘,憂鬱的氣質,撐著傘,林蔭道的背景下,一切都似茶水,化開了,清香裡有著別樣的濃愁,又仿佛是聚餐時,面前的那杯酒,喝了,惆悵就在全身遊走。 梔子花開了,夏天徹底來了。他快要走了。那天晚上,從自修室裡出來,劉蓮看到江淮了,他笑著,收住了腳步。她想說點什麼,張口就是一句何時歸故里。他還是笑著:「君問歸期未有期啊!」 她問他去向何方,和哪家公司簽了約,他眉頭輕皺,只說:「到時你就知道了。」並不肯告訴她。 她那時真是傻啊,竟不知道他其實有了女朋友,他要去的,是女朋友所在的城市。 都沒有別的話,對彼此之間的信件避而不談,隨便聊了幾句,道別了。 劉蓮在之後第三天,見著了他的女朋友。她去語音室上課,路過三樓,望見江淮正倚在陽臺,眯著眼看操場。操場上有許多人。但順著他的視線,她知道,他看的,是一個女孩。劉蓮對那女孩有所耳聞,是大四學姐,豪門千金,出手闊綽,性情開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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