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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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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看到他在燒烤宴上和別的女子合影,她心裡有多難過;他不知道她在大雪霜降的夜晚,倚在梧桐樹邊,悄悄守候著他回寢室,再悄悄走遠。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偶爾遇見時,平靜地朝她點頭,微笑,寒暄。他竟是一點兒都不記得她了呢,他不記得在某個淩晨,兩人坐在操場高高的臺階上,談論著江湖呢。他忘了。 江淮那時候已經搬到操場附近的主席臺住了,很多夜晚,劉蓮獨自在操場上踱步,一遍遍從他的樓下經過,看他邊晾衣服邊唱歌,或者招呼同事去開會,他時常穿著一件煙灰色的毛衣,很好看。 她總記得呢,那些夜晚,繁星滿天,或者是,她站在水中央,注視著那毫不知情的男生。 成為學生會主席後,江淮不再寫文章,好在劉蓮收集了不少。每個夜晚,她都認真看他的文字,全然不同於他外表的文字。神情沉靜的男子,在校園裡穿行,隱忍著內心的暗流洶湧,將一切情緒釋放在文章中。那些大氣犀利的錦繡文章,令她由衷地欣賞。能夠書寫這樣的文字,把人世看得入木三分的男子,並不多見。可是有什麼用呢,他依然那樣悠遠地存在,像是一個美麗的肥皂泡,在陽光下變幻出五彩的顏色,只能看,不能靠近,更無法觸碰。 日子儘管過得艱難,她仍是強作笑顏,和室友們打成一片,但是她還是不快樂。她開始投稿,寄出很多希望,同時更加潛心修習文字,陸續發表在校刊上,輕輕淡淡地在字裡行間吐露心結。也漸漸在校園裡有些名氣,有時也會有人給她寫評論,比較固定的一個,筆名叫做翊君。從他的評論中能看得出,他對她的文字是極為關注的,並且意見提得十分中肯,就連批評,也讓人誠服。 她捧著校刊看,恍惚地想,他看了嗎,他知道我寫得越來越好嗎?他知道嗎? 那天,劉蓮和陳苔蘚從校外回來,在校門口碰到江淮了,他行色匆匆,看到她們,停住了腳步。陳苔蘚拉著她走過去,打招呼:「主席大人,好啊!」 他笑著說:「這一期的《體育世界》上的一篇《少年追命》,是你寫的吧?寫風之子卡尼吉亞的,筆力不凡呢。」又朝劉蓮笑笑,說,「你好啊!」 陳苔蘚聽了很吃驚,呆愣愣地說「啊!」她都忘了自己給這家刊物投過稿。 江淮又對劉蓮說:「還記得那次我對你講起江湖嗎?陳苔蘚這篇就寫得很古龍呢,你可以看看。」 劉蓮愣住了,他竟然是記得那個淩晨的?他竟然是記得的? 江淮匆匆離去後,陳苔蘚急急地跑到校外的報亭看個究竟,翻開那本雜誌,沒一會兒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果然是他說的那篇,兩千多字。劉蓮跟在她身後,咬住嘴唇,搶過那本雜誌翻看。 那天,金色的陽光灑滿街道,汽車嗚嗚開過,街邊小店的人們安閒懶散,一個18歲的女孩拿著一本雜誌,她一邊走一邊哭,她的同伴陳苔蘚在她身邊手足無措地安慰她。 她只是在想,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我什麼時候,也能夠在全國公開發行的雜誌上發表文章呢,我怎麼才能讓他看到呢?啊師兄師兄。 江淮。就是這個名字。 就算許多年後,當她被人欺負或是大受挫敗,灰溜溜,抑或寂寞無朋,即使是沒有事情發生,一個人自言自語時,都會在心裡輕呼這個名字。 啊,師兄師兄。 他們言簡意賅,或默然相對,如此如此。 江淮江淮——他風雨無阻,晨昏不誤,出現在她的心裡。 大學時代,高她兩屆的學長,英俊的男生,她喜歡叫他師兄。回頭,是他盎然的樣子,在笑,不是對她。 江淮。那是整個青春的記憶,成長時心中的拐杖。不知道到很老很老,手扶拐杖的時候,這根心杖,拋開了沒有? 啊師兄師兄。 整個下午,陳苔蘚都在安慰劉蓮。她終於不哭了,問她:「苔蘚,你說,到底要怎樣才能寫得出你那麼有才氣的文章呢?」 陳苔蘚笑了。她不認為自己有才氣,從一開始,她的文章就註定是一種性情文字,不過是有些靈氣罷了。她常認為,在做人處世方面,自己很拙劣,甚至失敗,但沒關係,好歹還是個性情中人,文字也是。她愛球,懂球,樂於其中,再寫下來。她知道怎麼進入自己熟悉的領域並與之親密。她說:「連城,其實我也不是個好例子,不知道該對你講什麼,我只是能夠將自己與足球這種親密向世人炫耀出來而已。」說這話的時候,她心裡暗歎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不是你努力,就能辦得到呢。比如,她想學吉他。 很久以前,她的中學老師問她是否想學樂器,她回答:「書上沒有說鐘子期會彈琴,我就做他好了。」老師愣住了,然後笑了。 幾年後,她認識的何漫山,能夠將吉他彈得瀟灑動聽。她站在一邊聽,心裡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她的老師早就去世了,她因此常常想起「人琴俱亡」的悲涼,也常常想起俞伯牙「子期不在為誰彈」的哀傷。俞伯牙摔琴,是因為天下之大,知音的人雖然還有,可鐘子期只有一個。但假如先死的是俞伯牙,鐘子期又會怎樣? 她很想學吉他,可就是學不好,怎麼努力都沒辦法,只能勉強地彈極為簡單的調子,最後只有放棄,她不想他笑話她,哪怕她知道其實他不會。 有些事情,當真是乾坤已定呢,正如愛情,並不是只要你努力,對方就會愛上你一樣。劉蓮,她知不知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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