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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當天晚上,王果然來找林蓼藍了,這回不知道是誰借了膽給他,居然沒找人陪同,看到林蓼藍,他張口結舌了半天,終於開口了:「我……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女孩……我……」

  林蓼藍說:「謝謝你,我知道。」這話她說得很真心。

  王又說:「昨天,我哭了。」

  「我知道。很抱歉我不能如你期待的那樣。」林蓼藍看著他,才二月呢,城市很冷,他穿得這麼少,他冷不冷?

  一陣寒風吹過,王打了一個哆嗦,接著說:「我真的很難過。」

  「我知道。」林蓼藍不是沒有經歷過感情的人,她當然知道難過是怎麼一回事。是的,是會難過的,他心目中的初戀,夭折在一個風涼霜凍的夜裡。緣於林蔭道上的驚鴻一瞥,他的心底第一次種下了女孩的名字,可是對方斷然拒絕了她。

  可是誰又能幸運到能夠避免為情所傷?

  王哭了。這個矮個子的貧寒男生,在冷峭的初春,穿著單衣薄衫,節約一個星期甚至更多的生活費,為喜歡的女孩買玫瑰花,可對方不肯收,除了哭泣,他又能怎麼辦。

  他毫不掩飾,也不擦拭,眼淚就這麼一路淌下來。林蓼藍比他長得高一點兒,微微低頭,掏出一張面巾紙給他,道聲:「對不起。」飛快轉身走掉。她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他哭而一點忙都幫不上。她看不下去,她怕自己在那樣無辜而脆弱的眼睛面前也忍不住哭了。

  她又想起少年時和初戀情人在一起的溫馨片段了,她真怕自己會失控,在愛她的人面前,為她曾愛過的人流淚。她還記得曾經坐在那人單車前的橫杠上,沿著陡峭的斜坡疾沖而下,她的長髮飛揚,那人的汗水滴落。累了就坐在草地上,吃霜淇淋,啦啦地唱歌吹口哨,笑鬧得奶油糊滿臉,靠近的時候,青春悠揚流淌。

  誰。又愛著誰呢。

  笑聲和落力的互相拍打,都遠去了。在四年前,已然分手。

  面對學業出類拔萃的單純內向的王,她並不想讓他難過。如果可以,林蓼藍不是沒有想過成全他。

  可是我們都知道,不可以。

  夏天很快到了,NBA總決賽和世界盃先後開戰。校領導在週一的升旗儀式上說:「學生嘛,學習是天職,期末考試快到了,抓緊時間複習,不要看球了,放暑假回家可以看錄影嘛。」校園裡廣大的球迷自然不會這麼想。女生們趁著下課十分鐘抓緊時間看瓊瑤的《蒼天有淚》,冷不丁手中的遙控器被搶了,1、2、3、4、5,好,NBA開始了。公牛對爵士,總決賽第5場。遙控器在握的男生回過頭來說:「得罪了,姐姐。」

  「得了吧,您!」

  要說吵架,男生不是對手,但遙控器在他們手裡,也奈何不了,罷罷罷,算晦氣吧。女生只好陪著他們看。

  不一會兒,有女生發問了:「哎,哪支隊伍好?」

  「都好,都好。公牛最好。哎,好球!」男生眼盯螢幕,一個3分遠投,興奮起來。

  「喂喂喂,誰進的?」又有人問。

  「喬丹!」

  漸漸地球盲也知道了:那個23號是飛人喬丹,有著憨憨的笑臉的33號是皮彭,西瓜皮腦袋的是羅德曼,馬龍的外號叫郵差。

  這時,上課鈴響了,講師信步走進來,兄弟姐妹眾志成城,一齊央求道:「老師,讓我們再看幾分鐘吧?現在是第四節比賽了。」

  講師好脾氣,怔了一下,還是放下教案,揮了揮手:「看吧,下不為例。」

  兩分之差!芝加哥不敗主場,公牛隊敗北。

  「氣憤!可惜!」眾人猛擂桌面。

  「功虧一簣,群雄無淚。」有人賦上一句悲情詩。

  「算了!公牛隊特地把勝利安排在鹽湖城嘛!」一個男生說,「過幾天看世界盃去嘍,從義大利、阿根廷身上尋求快樂吧。」

  世界盃開幕那天,陳苔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打聽哪個宿舍有電視,可這沒用,晚上十一點,宿舍樓準時熄燈。她又跑去校外的小餐館,要求老闆營業到淩晨,對方不幹,她只好死了這條心,又跑到教工宿舍去找教師,熟識的表示從不看球,不熟的她也去找了,對方說,大家都來看球,我家怎麼擠得下?

  她想來想去,決定到離學校兩站路遠的影劇院看球,並現場勘察地形,設計了一條半夜返回寢室的路線。當晚,她正準備獨自行動,球隊隊長德國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去看球,她立刻跳起來,大叫,要的,要的!

  開幕式恢弘浪漫,但比起1990年義大利之夏,還是要遜色一些的。揭幕戰是巴西VS蘇格蘭,乏善可陳。蘇隊踢得尚可,巴西隊則表現一般,勝在經驗。

  他們是在影劇院看的。大家先是到路邊小攤吃晚飯,荷葉稀飯、豇豆角、雪裡紅、虎皮辣椒、鹹鴨蛋。吃完晚飯就去看球賽,帶著一些鹵菜進去,邊看邊吃,鹵鴨翅,炒小龍蝦,鹽水花生和幾瓶冰鎮啤酒,不停發出驚呼聲,拍桌子摔凳,砸酒瓶,看得酣暢淋漓。

  中場休息時放了梁家輝主演的恐怖片,他的女朋友死了,皮被人剝了下來做燈籠;梁也死了,骨灰罎子被埋在茅廁下面——下輩子梁就那麼倒楣啊,很衰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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