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人生若只如初見 >


  三男三女站成兩排,台下的人們獨獨注意到前排中間的那個女孩,那樣年輕,卷髮隨著節奏甩動,眉目裡是恣意的風情。她的脖子處貼了一種紋身紙,是只妖嬈的蝴蝶,舞蹈的最後,將上衣猛然脫掉,揮在手中,以飛翔的姿勢謝幕。韓九月做這個動作時,坐在前排的觀眾都看到她的蝴蝶紋身一直蔓延到後背上,漂亮的羽翼半遮半露在小背心當中,欲拒還迎的誘惑,台下噓聲四起。

  還不等晚會結束,韓九月就走了。林蓼藍和劉蓮結伴回來,嘰嘰喳喳:「阿九,你不知道呢,好多人都在議論你呢!」

  「是嗎?」九月剛洗完澡,頭髮濕漉漉地披在肩膀上,坐在床上修指甲,不以為然。相處久了,她這種懶洋洋的性格越發明顯,經常曠課、遲到。不知怎地就和醫務室那個慈眉善目的女醫生搞好了關係,叫她嬸嬸,動不動就去拿張請假條回來,藉故不上她不喜歡的政治課。然而她又是張揚的,喜歡跳舞,三步、小拉、倫巴、轉三、恰恰,樣樣精通,又伶牙俐齒,參加辯論賽以一敵四,出盡風頭。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韓九月了,經常有人徑直找上門來,說是要和她交個朋友,她每次都回絕了。那些人不死心,乾脆曲線救國,討好起她的室友來,時不時塞給林蓼藍、劉蓮、陳苔蘚一些小禮物,布娃娃啊,香水啊,浴鹽啊,價格不菲的時尚雜誌啊……都是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在食堂遇見了,也有人殷勤地替她們打飯。

  那段時間,劉蓮和林蓼藍天天吃得滿嘴流油,一個勁兒地在九月面前說某男,某某男,某某某男的好話,末了還不忘強調了再強調:「我說啊,阿九,你可千萬別答應啊,沒戀愛,個個愛,一旦你名花有主了,我們可就沒得好吃的啦!」

  林蓼藍說:「阿九美女啊,你可是我們的聚寶盆呢!取之不盡,啊呀呀!」

  韓九月就笑笑,仍畫她的油畫。她和室友的關係總是淡淡的,既不太疏遠,也不大熱絡,不像林蓼藍和劉蓮,除了上課的時間,整天粘著。兩人窩在寢室裡睡覺看書聽音樂,也散步,肆無忌憚地評論著路過的帥哥美女;去校外小麵館的牛肉拉麵,加很多香菜,用簡陋的小架子煮速食麵,泡芝麻糊當夜宵;連洗衣服都如同流水線作業,一個洗外套,一個洗長褲。

  她們三人呆在寢室的時間都比較多,除了陳苔蘚。她一點兒都不像個中文系的女生,頭髮短短的,喜歡穿白襯衣牛仔褲,一盒香煙塞在屁股後的口袋裡,鼓鼓囊囊的,俏皮的格子鴨舌帽反扣在頭上,一天到晚亂竄。她是個球迷,經常和一幫男生踢球,踢得一身臭汗,呼朋引伴地去校外小酒館喝酒。

  開學第一天晚上的臥談會上,林蓼藍就笑稱:「我們寢室還真有點兒意思,苔蘚和劉蓮應該互換專業才是。苔蘚像個理科女生,劉蓮則長相斯文婉約,典型的古詩裡走出來的秋水伊人啊!」

  又各自說起自己名字的由來,蓼藍是一種一年生草本植物,莖紅紫色,葉子長橢圓形,幹時暗藍色,花淡紅色,穗狀花序,結瘦果,黑褐色。葉子含藍汁,可以做藍色染料。

  劉蓮以前叫劉連城,她的父親33歲才得這一個女兒,自然感覺價值連城。但是她讀初中的時候,感覺這個名字太過硬派與鏗鏘,執意去掉了最後那個城字,又將連改成蓮。她說:「我自以為改後的名字漂亮了許多,其實還像個山野村姑的名字,只好自欺欺人地將劉蓮二字想像成流連,流連忘返,心裡多少平衡些。」

  苔蘚笑著說:「我原本也不叫這個,高一時改了。」

  韓九月說:「這名字好。不像我,我媽喜歡九月,胡亂安在我身上了。」

  「是啊,我就喜歡苔蘚,潮濕,綠,自由自在,蔓延。」

  劉蓮說:「咦,除了阿九,我們的名字都是植物呢。」

  當天她們聊到很晚,在黑暗裡談起家鄉。陳苔蘚的湖北,韓九月的貴陽,劉蓮的杭州,林蓼藍的康定。說到康定時,韓九月沒聽清楚,又問了一句:「哪兒?」

  「康定,四川康定。」

  睡在林蓼藍上鋪的劉蓮哼起了歌:「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喲,端端溜溜地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喲……藍,是歌中的地方嗎?」她的嗓音溫婉,歌唱得很好聽。

  「呀!原來是這首歌!」韓九月和陳苔蘚都作恍然大悟狀。

  「是的呀!」聽到有人知道自己的家鄉,林蓼藍很高興,因了這歌,她對劉蓮的印象不錯,此後兩人非常要好。她也唱了起來:「世間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愛喲,世間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的求喲……」說起家鄉的民歌,想起初中時,課業不忙,時常閑坐看康定的天,是罕見的瓦藍,純淨悠遠,飄著朵朵白雲。仰頭看,雲彩飄得並不太快,但她知道其實它們都在高空飛速遊走。

  那裡有著寬闊的谷地迎面攤開,道路旁優雅的落葉松挺拔直立,水草豐盛的河灣邊,野馬在淺灘飲水,藏式小樓散落各處。谷地盡頭是草原,草原盡頭,是群山,群山之後,是雪峰,通體銀白,風過雪湧。

  「哈,我們以後到康定旅遊,好不好?蓼藍,你可要當嚮導!」陳苔蘚笑著說。

  那是剛進大學的第一天晚上,之前相隔萬水千山的幾個陌生的女孩子輕易就熟了起來,那時她們都還沒有遇見生命裡最重要的那個人。而此後的光陰裡,真的就可以如同《康定情歌》裡那樣,世間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愛,世間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的求……可以這樣嗎?夜裡,林蓼藍做了一個噩夢,掙扎著醒來,抬眼看到一片漆黑,室友們都進入了夢鄉,劉蓮在磨牙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路燈光淡淡地照過來,她睜著眼睛,夜真沉啊,她翻了個身,摸到袖珍收音機擰開,尋找午夜音樂。

  陳苔蘚踢球回來,帶了一則消息:「懷春少女,我在櫥窗裡看到文學社招兵買馬的啟事,你要不要去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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